“多重啊?”
“六斤八两。”杨妈妈说,“你看,这小脸胖嘟嘟的。”
“六斤八两。”杨边疆稍稍放心,喜滋滋嘀咕一句:“那也不轻呀,比师哥家的小儿子重了六两呢。”
里屋产房,女医生给冯荞喝了半茶缸红糖水,一边跟她闲聊起来。
“你男人不错。嗯,你那个婆婆也不错,生了孙女挺高兴的。生孩子的我不知接生了多少个,重男轻女多得是,有那种婆婆听说生了孙女,当场就撂脸嫌弃。前几天就有一家子,二胎又生了个闺女,男人当场就指着媳妇破口大骂,你说那还叫人吗。”
冯荞喝了半茶缸红糖水,觉得好像恢复了一点体力,听着女医生的话便舒心地笑笑,躺下继续睡了。
冯荞沉沉睡了一觉,半睡半醒中似乎有人抱起她,她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下,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便又闭上眼睡了,平板车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再醒来时已经到家了,这样大冷的天,赶紧又被抱进屋里塞进被窝。
杨边疆给屋里生了带烟道的憋气炉子,取暖、烧热水、烤尿布,一炉多用,烘得屋里暖暖和和的,按照杨妈妈的吩咐,月子里要遵守的规矩可真多,屋门也不敢放太开,偶尔通通气罢了。
冯荞开启了坐月子模式,新生的小肉团也从此开启了她招人羡慕让人嫉恨的幸福开挂人生。
杨妈妈自觉揽下了伺候产妇照顾婴儿的差事,杨边疆安顿好媳妇和小宝宝,便带上喜蛋和红糖赶去二伯家报喜。他在二伯家门口放了一大挂鞭炮,进屋后剥了喜蛋给家里每个人冲了一碗红糖鸡蛋茶,跟二伯一家汇报:冯荞给我生了个大闺女,六斤八两。
“六斤八两?”二伯娘一拍手,“哎呦,大喜事,这闺女有福气。”
二伯娘这边就立刻拎起早已准备好的九十九个鸡蛋和四包红糖,还有咕咕叫的老母鸡,带着大堂嫂和小胭赶紧去看望。
杨边疆从二伯家出来,骑车又跑到十几里外的师父家,跟受伤刚出院的师父报喜。
“师父,我今夜生了个大闺女。”
“闺女?”师父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端着杨边疆给他冲的红糖鸡蛋茶,抬头看看冬日难得的暖阳,慈祥地笑着说:“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冯荞这边,睡了一觉,刚吃了杨妈妈给她做的红糖荷包蛋,二伯娘带着大堂嫂和小胭就来到了。二伯娘天生的大嗓门,这会子一进屋也小声小气了,怕吵着刚出生的小宝宝。
看看冯荞状态还挺好的,二伯娘放了心,掀开被窝看看小宝宝,从医院一路抱回家,直到现在,都还在香喷喷地只管睡,二伯娘抱起来人家都没个反应,这个娃娃还真大气。
冯荞还没下奶,期间杨妈妈给小宝宝喂了一遍温水,小嘴蠕动着喝完,就继续睡了。
这之后便陆续有人来看望,左邻右舍,本家近房,出于礼节或者出于关心都过来坐坐,杨边疆和杨妈妈便把人请到外屋坐坐,都是生人,新生的小宝宝那么娇嫩,肯定是不能轻易给谁看的,来人知道分寸也就不会硬要看,除非来了二伯娘那样的至亲,才有幸扒开被窝见一次面。
够大牌。
真心高兴的人,可能会对杨妈妈道一声恭喜,杨妈妈便也高兴地说同喜同喜,碰上那种没眼色的人,自以为体贴地对杨妈妈说:“生个孙女也挺好的。”
杨妈妈笑着接一句:“那可是好,高兴,满意了。你说我家就缺个孙女呢,这下子都齐全了,该是我的福气。”
要说那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是大环境,可就像师父说的那样,生在这个家里,这孩子偏偏最是个有福气的。
第三天,大嫂拿着一包红糖,领着二儿子大葱来了。一进冯荞家的小院便一愣,只见院里新拉起好几条晾衣绳,上面挂满了长条的白色棉纱布,一条一条,整整齐齐,像摆什么阵法似的。
“弄这些纱布干啥呢?”大嫂一脸疑惑,“老二这是要干啥呀。”
杨边疆从屋里出来,随手掩好门,笑笑对大嫂说:“这是我闺女的尿布。”
“尿布?”大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拿这个好好的新布当尿布?”
“这不是没有旧的吗。”杨边疆理所当然,“家里也没那么多旧衣裳做尿布,我去转了一圈,发现就这个棉纱布好用,挺软和也不贵,我就多扯了几丈,都给它裁成三尺一块的,挺好用。”
真的好用,三尺一块折叠几层,吸水柔软还不贵,容易清洗,洗了晾干也快,杨妈妈最初撕的那几块旧衣裳的尿布,摸起来硬还不吸水,早就让小两口丢一边去了。
大嫂瞪大眼睛看了一圈,都是新布呀,虽说是棉纱布,一般人家买来做衣裳里子,做棉被里子,夏天也有给老人小孩做过夏的小褂,他们买这么多当尿布?
第103章 娃娃
“你买这么多纱布当尿布?”大嫂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一遍, “他二叔,这都是好好的新纱布呀,你说你们这家子, 拿这个当尿布?”
“这不是没有旧尿布吗,用纱布怎么了。”杨边疆因为大嫂那大惊小怪的语气有些生气。
大嫂瞪着眼来了一句:“你这不是糟践东西吗,哎呦, 你们家这丫头可真够金贵的!传出去不怕人家说你们败家, 有俩钱不知道想咋地了。”
杨边疆被她一句话气着了, 把脸一板,说话也不客气了。
“我们家用纱布做尿布怎么啦?我又没偷没抢,我乐意, 关别人什么事!”
大嫂被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杨妈妈一拉门,小声冲着院里责怪道:“吵吵啥呢,老大家的,明知道屋里有小月子孩呢, 你小点儿声。”
大嫂恨恨站在院里,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憋得肚子难受。她自从听说冯荞生了个闺女,暗搓搓就在那儿高兴呢, 在她的想法里,冯荞从此就该失宠了, 从此就该水深火热被公婆男人不喜, 老二一家从此也该被公婆嫌弃了, 她给杨家生了两个孙子呢,绝对功臣,从此也该扬眉吐气啦。
所以,大嫂今天抱着小儿子,名为探望,实际就想来看看冯荞和杨边疆的苦瓜脸,幻想着冯荞愁眉苦脸她就暗自高兴。自从冯荞过了门,大嫂觉得就处处不如她,这一回终于有机会给冯荞添堵了。
哪知道连冯荞的面还没见着呢,大嫂先把自己给堵得难受。
见大嫂站在那儿脸色不太好,杨妈妈追问道:“老大家的,你来干啥呢?你要是找大豆,他在隔壁院子呢。”
大嫂讪笑:“那啥,听说他二婶生了,我来看看她。”
杨妈妈有点无语,说来看生孩子的妯娌,空着手连一包红糖都没拿,谁知道她干啥来了。杨妈妈招呼道:“小娃跟冯荞都睡着呢,你先过来烤烤吧。”
杨妈妈把大嫂领进厨房,扯了把软草丢在火盆里点着,让大嫂过来烤一烤身上。这是当地的一个讲究,说未满月的小婴儿娇嫩,生人是不能随便接近的,从外头来的人如果来探望,进门前要用火烤一烤,驱走身上寒气和外面沾上的秽气,免得惊扰婴儿。
她们坐着烤火,杨边疆拎着一只杀好洗净的老母鸡从外头进来,放在案板上切剁。大嫂觑着杨边疆,开始了她之前设想好的说辞。
“妈,你说我听到他二婶生了个女孩,心里真替她发愁。现在计划生育只给生一个孩子,他二叔二婶要真就这么一个丫头,将来可怎么办呀。”
她一边说,杨妈妈一边地拿眼色告诫她,谁知大嫂就不是个会看眼色的,铁了心要给冯荞两口子添堵,视而不见硬要说。杨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大嫂一眼,对这个大儿媳妇真是蠢得没法子了。
杨边疆手上的菜刀一停,气得冷脸瞥了大嫂一眼,却忽然笑笑说:“大嫂,你都没听广播吗?将来这个社会不论男女,孩子你培养不好就是废物,种田都得现代化,当乞丐都得有文化的,你说你跟大哥这样整天游手好闲无事生非,两个儿子负担这么重,你再养不好,将来可怎么办呀。”
大嫂张口结舌半天,找个借口赶紧爬起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