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些,事情很容易就理清楚了,秦许道:“众所周知,夫人与燕王妃私交甚密,聂夫人想登燕王府的门如同登天,只好从夫人这里打主意。可是夫人喜静,没有深交的人从来不会应承,她这才另辟蹊径——夫人这里若是有了什么事,燕王妃绝不会坐视不管,如此一来,聂夫人就有了与燕王妃相见的可能。”
只要一相见,燕王妃轻则被拿捏住把柄,重则会有性命之忧。
“再有就是,”秦许迟疑地道,“这件事表象如此,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聂夫人恐怕是为了被圈|禁的陆先生,试图无所不用其极。不论是夫人还是燕王妃,身后都是皇上倚重的人,以一个被囚之人换取一个臣子家眷,皇上不会有半分犹豫——聂夫人在打的会不会是这主意?不为此,也不会在侯爷、燕王不在京城时做手脚了。”
叶浔颔首一笑。大抵就是如此了。
帝王、权臣在人们眼里如同猛虎,不可冒犯,若心怀叵测,只敢从他们近前的人下手。得手了,极可能心愿得偿;失手了,也能有个回旋的余地。
如果聂夫人想要报答陆先生的恩情,意在救他离开圈|禁之地,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再静下心来思前想后,叶浔猜测裴奕与聂夫人是相识的,最起码,他一定知晓聂夫人生平一些事。
而最让叶浔意外且唏嘘的是聂宇对聂夫人的一往情深。自然,也是有些担心的。如果为了一腔深情而助纣为虐,皇上绝无容忍的可能。可又相信皇上不会看错人,启用聂宇,必有充足的理由。
过了两日,燕王妃来找叶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聂夫人早些年和王爷同在陆先生近前,见过几次。我与王爷的婚事,先是皇上、皇后有意撮合,再加上我与他确实有点儿缘分,他又能容忍我一些不合俗例的要求,婚事便定了下来。成婚前几日,聂夫人的确是找过我几次,谎称她与王爷青梅竹马,却被王爷狠心抛弃,要我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将她带到王爷身边。若是我不让她如愿,她就每日在府门前闹,让我与王爷未成婚就蒙羞受人非议。”
叶浔惊讶,“那是她想闹就能闹起来的?宣国公府还会被她一个弱女子摆布?”
燕王妃微笑,“要不是我自幼性情刁钻,是与父亲、姨娘针锋相对着长大的,真就被她弄得六神无主了——多少女子都曾上过这种当。也是赶巧了,王爷那日恰好去了我家中,闻讯后,只对我说了他与聂夫人的渊源,让我看着办,与他无关,不需顾及他。”之后,她语声透出几分无奈、苦涩,“随后,我父亲也知晓了这件事,他那个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与人为善,给人难堪却最拿手。我那时年少,心里因为一些事,总像是憋着一口气,不顺心的时候,只要有人挑衅,便会狠下心来刁难人。聂夫人固然是有不对,可我和父亲也实在是让她太难堪了……她记恨上我,倒不是因为我嫁给了她钟情的男子,而是我与父亲对她的羞辱。如今回想起来,说不上后悔,但是怎么都要承认,事情做得太过分了。”
如何让如今的聂夫人分外难堪,燕王妃没说,叶浔也没问。羞辱人的法子多的是,不难想象。
随后,燕王妃再说的就是叶浔已经了解的事,与秦许的回禀大同小异。
末了,燕王妃道:“她这几年明里暗里想法子见我,我说心里话,一是不想见觊觎自己夫君的人,二是有点儿底气不足,别说看到她,就算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彼时太鲁莽,不留余地。眼下实在是没想到,她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可我这两日思来想去,觉得她不过是要用这些陈年旧事做幌子,真正意图是为了陆先生。陆先生被囚禁之初,她可是大病了一场,足见她对陆先生的尊敬、孝心。”
叶浔又想到了聂宇,唏嘘道:“镇南侯这日子可不省心啊……”
燕王妃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这倒是。费尽心思娶了她,她却没有一日将心思放在镇南侯身上,先是惦记着王爷,随后又想方设法要救陆先生。”
“不如意的人真是太多了。”叶浔问起最担心的一件事,“依你看,镇南侯会不会为着情分帮他夫人?”
“不会,他没那么糊涂,却又不能左右聂夫人,也是陷于两难境地。”燕王妃笑意缓缓敛去,“他的底细,我也不妨告诉你。他并非老侯爷亲生,是老侯爷仇家之子,他查了几年才弄清楚的。若非如此,他早就想方设法地造皇上的反了。话说到这里,你也该知道陆先生、老侯爷的心有多狠了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就够倒霉的了,比起他这样的遭遇……实在是不足挂齿。”
燕王妃认同地点头,“可不就是么。男人自来如此,一局棋布下,便是关乎着很多人的一生。”又宽慰叶浔,“他既能得皇上赏识,有了如今重返官场的情形,足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迟早能理清楚身边那些是非。”
“那样再好不过。”
燕王妃又说起柳之南和叶冰,“这两日着意打听了两个人平日做派,都不算稳重,既然如此,咱们就别管她们了,随她们去——要管就得管一辈子,都有一大堆事缠身,哪儿有那个闲工夫?她们便是与聂夫人来往也无妨,你心里有数就行。万一有个什么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对聂夫人不需客气,事后我自会给你担着。”
叶浔笑起来,“给我这句话就行,我只怕怎么做都不对。”
柳之南与叶冰之间的矛盾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情的时候,有了戏剧性的转折。
江宜室来裴府的时候,说起来是满脸的啼笑皆非:“亲近的都不理她们,她们身边的丫鬟、管事妈妈就上场了,劝说着两个人以和为贵,闹得久了,便会沦为笑柄,还会被人说小肚鸡肠。就这样,之南见了冰儿一次,又给淮安侯去信,孙志仁便回去当差了。事情到这儿还没完,冰儿又前去真心实意地谢了之南两次,两个人把话说开了,竟很是投缘,眼下之南连我那儿都不怎么去了,每日和冰儿腻在一起。”
“……”
江宜室见叶浔无话可说,笑意更浓,“全怪你这乌鸦嘴,先前是怎么说来着?——不怕她们闹,只怕她们亲近。”
“反正女眷走动与否也影响不了大局,随她们去。”叶浔笑道,“想想也是,两个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情,气人时固然能让人吐血三升,可一旦以礼相待,便又是言语坦率,应该能有不少的话可说。”之后摆一摆手,“不说她们了。来,看看我新画的几个花样子。”
江宜室想想也是,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只要她们两个始终立场相同就好,别的都不打紧。
聂夫人曾两次递帖子给叶浔,意在来裴府做客,叶浔婉言回绝了。
第三次,聂夫人以裴奕旧识的身份,直接到了府门外。秦许等人认出了聂府的下人,连忙告知叶浔,结果自然还是不见。
在府中不得相见,进宫请安时却是要碰面的。叶浔就算是出于好奇,也会留心打量。
聂夫人是那种极为耐看的女子,气质柔和娴静,如果在相见之前对她一无所知,肯定会对她生出亲切感。
人不可貌相——聂宇夫妇是典型的例子。
叶浔即将错转视线的时候,聂夫人望向她。她抿唇浅笑,尽带疏离。
聂夫人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别人。
庭旭与太夫人应了那句隔辈亲,属于叶浔的时间,只有每晚睡前。她自然不会争这些,并且喜闻乐见。还要继续主持中馈,整日哄孩子的话,什么都别想做。
七月下旬,天公不作美,连下了两场暴雨,庄子上的庄稼淹了不少,地势低的失修的宅子漏雨、进水,情形一塌糊涂。叶浔见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话,看出情形很严重,亲自过去看了看。
没想到,暴雨之后,天气放晴,日后比之前哪一天都毒辣。叶浔在田地、宅子里不过转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些难受了,心知可能是中暑了,忙去了凉快些的室内歇息,一面喝着绿豆汤一面和管事们商量出了应对之策,又好言安抚了庄子上的人们,留下了几十两银子,这才回了府中。
事情解决了,她中暑的情形却没能止住,第二日就起不得身了。
太夫人心疼的厉害,过来正房探望,“何苦亲自前去受那份罪?眼下可不就要吃苦头了?”
“我是想着,庄子上怕是人心惶惶的,露个面,安抚一番,他们心里能好过一些。”叶浔不好意思地道,“再说我以前真没去过田地里,不知道庄稼受灾是个什么情形,这次亲自过去看看,以后没有这种事最好,再有的话,当下就能拿出个章程来。娘,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只管好好儿歇息,我帮你带着旭哥儿。暮羽不在家,我就让人去请了太医。不舒坦可不能不当回事,好生歇息几日,何时太医说你痊愈了,才准你下地走动。”说到末尾,太夫人已是命令的口吻。
叶浔笑着称是,“那我可就心安理得的偷懒了。”
“这孩子,”太夫人戳了戳她的眉心,“说你什么好?千万要听话啊。”
叶浔一再保证,太夫人才略略心安。
自此,太夫人将府中的事交由管家和管事们打理,每日带着庭旭在家里玩儿,或是出去串门。
叶浔真就老老实实地遵医嘱在床上躺了几天,记挂的只一件事:太夫人带着庭旭出门时,秦许、李海都要带上手下明里暗里的保护着。这一老一小若是出点儿岔子,还不如给她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