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太阿剑,深深看了叶闻歌一眼,就要如以往一般离去。
“风胤。”
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闻歌早醒了,只是恢复记忆时特意装作未醒,他眼里全是冷光:“做得不错,我向来擅长神魂攻击,居然能被你抹去记忆。当真是我小觑了你,风胤神君,并不只擅长剑道。”
“只是你既然要给我喝血,又何必瞒我,有你的血液勾连,我早晚能想起来。”
他现在仍虚弱得紧,气势却一点未收:“转过身来。”
叶闻歌既已觉醒记忆,风胤便再没躲避理由,他一回头,面上无半点血色,手上全是累累伤痕,几乎再找不到完整好肉。
剑修的锋锐间,便掺杂了脆弱,他似随时能倒,又似要一直顶天立地,来为叶闻歌撑起法则重负。
叶闻歌眼神一闪:“修为倒退,精血半亏,你何必要如此。”
风胤沉默无言,叶闻歌也不会再逼问,他只靠在榻上,冷静叙述:“风胤,你我相识多年,应当知道我的脾气,你觉得我想要靠你的血活着?”
风胤艰涩道:“我……”
叶闻歌打断他:“你曾不顾我意愿强行囚我,现在又明知我不愿意,而让我活着。”他指尖生出一丝纯风,风苗奄奄一息:“你觉得我愿意以此态活着吗?是你不愿我死,还是想着为了我好?”
风胤只觉自己卑劣无所遁形:“现在只是暂时的,往后总能想到办法令闻……令殿下痊愈。殿下醉心于道,应当是想要继续逐道的。”
叶闻歌颌首:“什么办法?将你一身血肉筋骨都给我?你愿意,可惜我不愿意。”
叶闻歌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即便在谈论着自己的生死,他也始终理智,不觉一丝悲伤。
没人不想活着,可是若活着的代价是要改变自己的理念,叶闻歌绝不愿意。
同样的,他对风胤有情,可若是情意阻拦了他的大道,他也会坚定舍弃。
风胤握紧拳头:“是我害了你……若我早知放手,殿下便不会如此。”
叶闻歌斯文一笑:“并不算你害我,你执念太过无法消去,做出这样的行为合情合理。而我一心求道,不愿被人束缚宠爱,作出激烈之举也是正当。”
他见风胤指尖的伤痕,紧紧捏住袍袖,仍是风清云淡道:“我再如何,也不会对你纯粹的爱意感到厌憎,风胤,你救我多次,我并非狼心狗肺之人。”
世间每种纯粹的感情,叶闻歌都是尊重的,即便不能接受,也绝不会因此而伤害风胤。
叶闻歌不怕死,只恐风胤再多感伤,以致堕魔。
这只妖狐不爱人时,将别人的心践踏到脚底,可对于风胤,却早在绝灵之地中就会多次主动顾及他感受。
他或许因心冷而看着感情太少,却已是他能给的所有,叶闻歌只有一分情,对比着风胤的炽热感情来说,显得太过无情,可他已当真倾心相付所有。
只是不能因情弃道,这是他的执着,也是心中永不变的宗旨。
他看着风胤:“可想听琴?”
风胤已知势颓无法挽回,他手上颤抖,只点了点头。
叶闻歌朝他极尽温柔一笑:“ 《醉花阴》太过悲凉,我并不爱弹,今日换一首,你想听什么?”
风胤只看着她:“殿下弹的我都爱听。”
他眼底太过悲戚,叶闻歌勾唇:“不想唤殿下,就唤我闻歌便是。听你叫了几年,我也习惯了。”
风胤只道:“我并不配,殿下不恨我,是殿下心中想法,在我看来,却只是我自己亲手害死你,一次两次。”
他有些哽咽,眼角通红。
叶闻歌也不知如何开解,他既要死去,就更不能告诉风胤他心中情意,免得惹他今后更痛。
他将孤月琴取出,素手轻拨,琴音一出则如沧海阔岸,有气盖云天之势,大乐必易,没有繁复指法,没有花哨腔调,孤月琴身翁鸣,同琴音和在一起,浑然天成。
生死,爱恨,甚至对于执念求道,都在这琴音里化了干干净净。
叶闻歌特作一曲,不过是想让风胤不再悲伤,他本人却并无什么感触,只沉浸在乐理之中。
等他睁眼时,却见风胤眼中悲伤痴恋依旧。
叶闻歌彻底服气,他现在还好好活着,等他当真死了,风胤将要如何?
他不舍得风胤伤怀,紧住袖子:“你为何还是不悟,我喝尽你一身鲜血,欠你良多,你如何才能少些伤感?”
风胤摇头:“殿下修无情道,因此毫无触动,生离死别之际,任谁都会伤感无法排遣。”
叶闻歌皱眉:“我虽是无情道,但并非不懂情爱。”
生离死别已经发生,为何还要悲伤太过?就比如他对风胤动情已经发生,但因修道原因只能摒弃,他也并未多难过。
生离死别是客观事实,爱而不合是主观意愿,但都是已经发生的选择,有什么可多伤感的。
风胤听叶闻歌说自己懂情爱,心里就一苦:“殿下说笑了。”
叶闻歌还要说话,眼前就又一晕,他狐尾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就要平静地阖上眼睛。
风胤上前走近,叶闻歌虚弱睁眼:“……风胤……我说了如此多话,你还要再救我?”
风胤将她抱在怀里:“我只是怕殿下冷,不舍得殿下一人太孤单。”
叶闻歌捏紧掌心,来让自己提起意识:“你在说什么胡话?”
风胤轻轻印上叶闻歌额头:“殿下误会了,我并非要自戕,只是要相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