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遇到的事,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