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他只是冷冷问:“后来呢,你为什么又要怀疑我?我对陆御史不够尊重,不够好吗?”

陆莳兰看着此时的聂书云,胸中充斥着沉闷的钝痛,道:“我并不想怀疑,你就是那个凶手。直到首辅第一次到都察院署房那天,我去检查清洁情况,让你叫人来搬那屋里的落地香炉。那炉子是黄铜所造,相当沉重,我原叫你再喊一个人,一起搬走。但你担心晚了令首辅怪罪,独自就搬走了。我才发现,你看着虽清瘦,力气却着实比常人大了很多。”

聂书云呼吸加重几分,这次没有说话。

陆莳兰便继续道:“那天我看到后,便开始不断回想。我发现每一次,你都会旁敲侧击地,想要给我错误的暗示。先是想栽赃到刑部那吏员曾先标身上,接着是毛方晋。那天,钱舒红用言语讽刺我两句,你也暗示他是凶手。”

“你一直做得很隐蔽,唯一的败笔,大概就是那个傻子。你太急切地想给自己撇开嫌疑,倒是自己导演了那样一出,让寿王为你作证,自然是没有人再能怀疑你。”

陆莳兰继续道:“你成为吏员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要进入三法司,尤其是都察院,因为都察院可以查阅所有领域大小的案卷。我猜,或许是你家中曾遭遇什么不幸,你为查探真相,才要进都察院。”

“而你要伪装成聂书云的身份来杀人,也是为了规避自己的嫌疑,因为你若是用真实的身份,一旦有司法官员死亡,刑部查阅他们办过的案子,难免不会想到是你。”

“而结合你所杀的几个人的身份,我猜测,你家里遭遇的应当是冤案,因为司法官员的错判,使你的家人遭遇了噩运。而且,多半是官员因为**而有意错判,了解真相后的你,才致恨意这般强烈。”

“至于那几封恐吓信。我收到那封,本就是你转交给我的,说是门外一个小孩子送来的。而严屿之的那封信,也是你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放在书篓里一起给我的。至于最后那封恐吓信,我猜是你杀人之后故意放进对方衣襟里的。”

聂书云也不再争辩,居然默认了,只道:“是。你全都说对了。只除了一样,给你的那封恐吓信,不是我写的。”

陆莳兰闻言,脸微微白了一白。

聂书云继续道:“我将那第一封恐吓信交给你之前,无意中看到内容,见是那样的内容,正好给了我启发。为了混淆调查的方向,我后面才故意伪造和你收到的一样的信。”

陆莳兰看着聂书云,半晌没有再说话。

聂书云便主动道:“陆槿若,你在等着我告诉你我杀人的原因,对吗?好,我就告诉你。”

“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死得一点也不冤!我原本有个很美满的家,家父十分慈和,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中也算富庶,母亲更是温柔,这陈中盛在任浙南巡按时,收受了他人贿赂,我爹被他当成替死鬼枉杀,家产也被侵占。我娘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投缳自尽。一根绳子结束了生命。”

“我因陈中盛而家破人亡!当我想要伸冤时,当年的罪证却都已毁灭。”聂书云朝着陆莳兰大吼,撕心裂肺,恨意真切而深刻:“可是陈中盛,他居然一路高升,做了大理寺少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严屿之他们也不算冤,他们都有过司法**,身上有过错案!”

聂书云的声音是一种难言的痛苦:“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知道那种最爱的亲人消失,你却没有办法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消失的感觉吗?没错,事实的真相全都如你说说,全是我做的。”

聂书云突然看着陆莳兰道:“陆御史怎么哭了?你是在同情我吗?”

陆莳兰并不知自己流出了眼泪。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在哥哥死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几乎流干。她抬起手臂,吸掉了眼眶中的水痕。失去最爱的亲人的感觉,她是懂的,并非如聂书云说的无法体会。

聂书云又道:“但陆御史,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从没有想过杀你,虽然要杀你,机会是最多的。”

第43章

陆莳兰此时心中沉重,哪里会去注意萧慈的异样目光。

不过, 萧慈也就是伸了这一次手, 就没有再扶她。后面陆莳兰都走得还算稳。

没有直接可下山的路, 从另一头弯弯绕绕地费劲下来,花了不少时间。下来的地方距离聂书云坠崖的地方已有些远,再走过去, 又是耽搁一阵。

山下的树木高大蔽日,谷底格外阴凉, 还有一条河,碧粼粼的,河面不太宽, 水却是不浅, 水势颇为湍急。

众人分成几组,分头搜寻。陆莳兰、萧慈和谢遇非倒是在一起的。

六月的天,如同童子的脸, 这人还没找到, 天却突然变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便是黑云压顶,厚重低垂的云层里,紫电游走, 几声惊雷大作,豆大的雨珠子如同泼洒般从天而降, 几息便织成水晶密帘。

这样急的雨势,根本叫人无处可逃, 陆莳兰瞬间被淋了个透。

还好下雨后天色暗了许多,风刮得大,雨水乱拍,飒飒迷眼,众人注意力又在寻人。谁也没有往陆莳兰身上瞧,她才没有太多尴尬之感。

谢遇非便道:“槿若身子弱些,这样大的雨,别染上风寒才好。前面有个小岩洞,先去避避雨才好。”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武人,淋淋雨没关系。槿若这文弱书生可就没法比。

陆莳兰觉得这天气她若还跟着去寻人,恐怕不但帮不上忙,还要让谢遇非分心照顾她,也不推辞,只歉意道:“好。”

以萧慈的王爷之尊,自然也是要避雨的。

谢遇非本来也想跟着陆莳兰一起,但想着萧慈的手下都在帮忙找人,他反去躲雨不大好。这种情境下,寿王也不至于做什么,便没有跟去。

先有侍卫进了那岩洞,探了探,见没有不安全的隐患,才请萧慈进去。

萧慈则道:“陆御史先进吧。”

陆莳兰双臂环抱着自己,动作虽有些怪异,但他人只觉得她约莫身上湿了不舒服,却也没有人多想。她不想这个样子与萧慈说过多话,既然对方下令,就先进了去。

陆莳兰前脚进了岩洞,便见萧慈弯下腰,高大健硕的身形将洞口光亮挡了一瞬,随即也进来了。还好这洞只是入口矮小,里头还算好,让萧慈能够站直。

洞里不大,陆莳兰直接就来到角落,靠墙壁站着,将宽敞的地方留给萧慈。

萧慈的侍卫去收集了洞里仅有的枯枝架在一起,拿火折子点燃。那侍卫做完这些杂活,立即去了洞口警戒。

按理说一个小小七品御史,肯定是不能和王爷围坐在火堆旁的。这也正合陆莳兰之意,她现在这个样子,正是希望离萧慈远远的。

萧慈却将目光投向陆莳兰,她也不敢失礼到拿后脑勺对着王爷,而是半侧着身,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在他面前是隐蔽地保护自己的姿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人实在纤丽窈窕。

萧慈笑了笑,道:“陆御史,你坐那样远?不过来烤烤?”

王爷问话,陆莳兰只好将脸转过来,正面看着人回答道:“多谢王爷,下官就不与王爷一起烤火了,与礼不符。”

萧慈便见她的乌发湿润成缕,贴在皎月般的脸颊。一双眼随意看来,就给人眼波流转的灵动之感,却是带着强烈的戒备。嫣红的唇瓣抿得紧紧的,莹洁的脸上还沾着风雨挟带抽来的泥点。

别人会很狼狈的情景,落在陆莳兰身上,却是只叫人觉得可爱。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倒是两样都占了。难怪他那个情窦初开又还是童子鸡的侄子萧冲邺把持不住,一见陆莳兰就跟条饿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