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裴师兄,当然也是化名。
裴夙隐沉默片刻,微妙神情隐在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具下。对她颇多照顾又如何?上回去陆家,虽说是与在国子监时变了副容貌,但陆莳兰半分没有认出他的身形,真当他是个陌生人。
想了想,罢了,她看男子向来是只看脸,目光几乎不会掠到脖子以下。
陆槿若又道:“我怕靠我一个人说服不了妹妹跟我们走,要不,二哥你也让她知道,你是她裴师兄?”
两个人的分量加起来,总要重些?
裴夙隐似乎真的在考虑起陆槿若的建议,一时沉默。
***
东津卫沿海,为寻找陆莳兰,除了派人潜入到海下寻找,战船也开出去在近海一带严密搜寻。
谁也没有想到,就为一个御史,上边竟出动这样大的阵仗,且有找不到尸首不起驾回京之势。
用上边那两位的话来说,御史是代天子巡狩,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杀御史,那便是藐视天威,绝不能等闲视之。有人竟敢为一己私利加害御史,此事不查个真相大白,此股邪恶风气不除,以后整个朝廷,谁还敢秉公执法、恪守正道,国家岂非污乱成一团?
众人便发现,首辅与皇帝身上都有种山雨欲来前的沉翳。一个不慎,怕是要遭迁怒,引火烧身。因此,大小官员都是战战兢兢,令这股压抑的凝肃气氛弥漫了整个东津卫。
女眷这边也是诧异,知道那陆槿若受到霍家兄弟和皇帝重视,却都没有想到竟重视到这样的地步,为了个小御史,竟连行程都改了。偏偏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萧檀君只能在暗里讥讽:“还好,这陆御史是个男人,若是个女子,岂不是个祸水?”
另有女眷叹道:“既然找不到那陆御史,那多半……是已入鱼腹。再找下去,怕也很难找到的。”
霍灵钧皱皱眉,道:“实则,那陆槿若操守尚可,是个比较正直的。”
萧檀君道:“可灵钧怎知道,陆槿若不是特地做给首辅他们看的。他不表现出首辅他们喜欢的品行,怎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博取他们的垂爱呢。”
霍灵钧有心反驳两句,终究没有开口。自从她知道两个哥哥对这陆槿若的另眼相待,尤其是七哥的上心程度,令她始终不大喜欢陆槿若。
江善善在一旁没有作声,心中却是越发明白,萧冲邺这是有多看重那陆槿若。这么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子,而且侍的是同性,半分男子气概没有,偏偏那阿眸还当个宝。
除了几个男人,还有一个伤心透顶的,自然是阿眸。
茫茫大海,潮汐万变,想要寻人,何其渺茫,靠的都是机缘。
她这一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夫君前晚给她摘的枣子她还未吃完,竟出了这样的事,阿眸连剩下的枣子也舍不得吃,白日里只守在海边,别的什么事也不做。
平日里活泼机灵的一个姑娘,现下双眼里空洞木然,跟没了魂似的。急得江家放在阿眸身边的嬷嬷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萧慕微看阿眸哭得可怜,开解了几句,当然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萧慕微也知道,未婚夫出了这样的事,阿眸肯定是无法轻易放下的,也只得先离开了。
***
霍宁珘的人很快查清楚,陆莳兰触动的是何人的利益。
曾给陆莳兰送过银票被拒的参将李闵,还有他背后的副总兵蒲穆学,都被捆了,双双扔在霍宁珘面前。
蒲穆学仰头看着霍宁珘冷淡的神色,他不怕别人,却唯独怕霍宁珘,便匍匐在地,凄声道:“首辅饶命,首辅饶命!下官真的全都说了,下官没有动过陆御史!”
霍宁珘负手立在蒲穆学面前,听他说完,猛地抬脚,一下踹上对方胸口。
只一脚,蒲穆学一个武艺高强的彪形大汉,身体顿时如虾米般缩到一起,眼前黑暗多时,口中也溢出血来,命也去了半条。
蔺深知道,七爷越是默然沉静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心里越冷戾嗜血。以往,就算是七爷自己与四爷受人行刺,也绝不会亲自动私刑审人。霍宁珘这回是动了真怒。
那参将李闵知道首辅这一脚是踢给自己看的,几乎抖成筛糠,先前被人用刑拷问,他也没有吐露真言,在霍宁珘的威势下,却是说了真话:
“首辅,下…下官如实禀报,我们原本是想设计害陆御史,因为担心陆御史会查出我们的贪墨情况,那索桥也的确是我们命人做的,但陆御史并未去那索桥上,他临时有事,去了营外。真的,是真的!”
霍宁珘审视这李闵惊恐的眼神,加上蔺深他们另外查到的情况,相信了他说的是实情,便冷笑:“朝廷拨给东津卫这样多军费,还把督造船只的权力从工部下放,可不是为了养肥蠹虫。”
那些偷工减料的船,若是真上了战场,一旦遇到大的风浪,自己就先船毁人亡了,连战士的性命都不能保障,何谈驱逐外寇,保卫家国。
又下令道:“严办与此事有关官员,蒲穆学李闵处以极刑。还有,总兵余长生,以及之前来巡视过东津卫,现在已离开的御史及给事中,全部追责查办。”
陆莳兰能发现的问题,之前来的御史却一无所察?总兵余长生却一无所察?怠于职守,同流合污罢了。
“是!”一旁自有人领命去作交代。
四下无人,蔺深才道:“七爷,还会有谁能悄无声息劫走陆御史……?难道是皇上?故意让七爷以为陆御史已坠海而亡?”
霍宁珘慢慢道:“不,皇上是真的以为她坠海。继续查。”又问:“我四哥呢?我有事与他商议。”
这个时候的霍宁珩,却是被人拦住了,正是萧慕微身边的墨鹊,她道:“四爷,长公主生病了。您能不能去看看?”
“病了?”霍宁珩蹙眉。他一整天都忙着调查陆莳兰的下落,也没来得及太关注萧慕微。不过,萧慕微前日打马球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精神得很。便问:“怎么回事?”
其实萧慕微是让墨鹊去请太医,但墨鹊始终想着,四爷也懂得岐黄之术,让四爷来,不是比叫太医来更好么?她的心里,实则比萧慕微还要放不下这位公主的前驸马。她当然不敢奢望嫁给四爷,只希望四爷能心仪公主,顺带让她也能多看看对方就好。
墨鹊吞吞吐吐,只道:“奴婢也不知公主到底怎么了,就是叫难受,还是得请四爷去看看才知道。”这是惟恐霍宁珩不去。
霍宁珩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倒是亲自走了这一趟。
“公主。”霍宁珩一进屋里,便见萧慕微纤细的身躯在榻上朝里缩成一团,而一旁的婢女手足无措。他立即上前。
萧慕微听到霍宁珩的声音,才将身体缓缓转过来,呼吸低弱,她没有想到墨鹊将霍宁珩找来了。
霍宁珩便见萧慕微原本欺霜赛雪的脖颈,满是红色小斑点,那些红色小点还往被女子略微挣开一些的襟口延伸下去。而萧慕微的手指,依旧难忍地轻轻抓着她的锁骨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