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挑什么书呢?”韩氏见女儿一直没动静,便按捺不住走了上来。她瞧着一身绿色丫鬟服的立夏正站在门口,便蹙着眉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立夏吓得手心冒汗,若是被二夫人知道姑娘同祁王偷偷见面,估计她也没命活。
立夏忙提高了嗓门回答道:“姑娘说要安安静静挑书,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
韩氏的眉头蹙得更紧。
当下人的最是懂得察言观色,立夏瞧着韩氏不高兴了,便赶紧垂了垂眉眼,连大气儿都不敢出。这些年姑娘待她极好,可她们毕竟是下人,自是要听主子的话。
上回沈妩遇上魏王不小心落水,韩氏本想狠狠责罚立夏。可偏生沈妩护得紧,不许韩氏随便打骂她屋里的丫鬟。那时沈妩正生着病,一张小脸瞧着瘦巴巴的,韩氏就算心里再气,也终究是答应了沈妩,到最后也不过是扣了半年的月钱小惩大诫。
女儿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容貌不需太好,生得干净便可,毕竟她可没想过四个丫鬟陪着女儿嫁到夫家,顺便当个通房,所以这长得太好的她自是不选。这四个丫鬟伺候了女儿四五年了,女儿也十分的喜欢,她自当是觉得没有选对人,可出了这一出,韩氏便因此迁怒了立夏。
所以说韩氏本就不大喜欢立夏,眼下听着立夏这般的大嗓门,韩氏更是拧着眉一脸的嫌弃。好在这书铺没有别人,不然这不是给他们定国公府丢人吗?韩氏不再去看立夏,而是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便见女儿正安安静静的翻着书,手上又选了好几本。
难得女儿如此认真看这些关于女红的书,韩氏自是一脸的欢喜。她走过去接过女儿手里的书,然后才道:“等过了年,你便要及笄了,跟你二舅舅学画固然重要,可这女红也不能落下。”
女儿家在外头的名声不过是出嫁前好听一些,出嫁之后,这女红却是马虎不得。作为妻子,替自家夫君制衣袍可是分内之事,亵衣亵裤这等贴身衣物更是不用说了,绝对不能假手于人。
沈妩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娘,女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韩氏叹了一口气,又想到那次沈妩去玉茗山庄,似是随意道,“我昨儿听说康王府的那位,可是顶顶出息了。皆道虎父无犬子,想来那霍小将军前途不可估量。”
韩氏一脸赞叹。
沈妩自是知道娘说得是霍承修。她本就对霍承修极有亲切感,在自己娘亲面前一贯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这会儿她想着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便不想同娘亲继续这个话题。
沈妩默不作声的,韩氏却是喋喋不休。
自己的儿子没出息,瞧着别人家的儿子这般能干,她自是只有羡慕的份,遂继续道:“还记得小时候,那霍小将军可是经常领着玉璇郡主来咱们定国公府串门。那会儿霍小将军个头就生得俊朗,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你也极为喜欢这霍小将军,每当他们两兄妹来的时候,可是能开心一整天呢。”
说起小时候,沈妩垂了垂睫,倒是有些怀念。
霍承修和玉璇的性子的确同她极为投缘,自小就没有那些花花肠子,也算是童年极要好的玩伴。那会儿容琛还在定国公府待过一段日子,几个人十分的要好,一转眼都长大了,她同霍承修也不似幼时那般的熟络,眼下就连容琛,她也是刻意避之。
正说着,韩氏顿了顿。
她侧过头打量着女儿白净的脸颊,想着女儿对容琛无意,若是能嫁入康王府,也算是一件好事。这康王府离定国公府不过隔着两条街,而康王和康王妃向来喜欢她女儿,二人膝下也只有霍承修和玉璇郡主这一儿一女,更是不用担心小姑子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霍承修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
这么一来,韩氏越想越觉得女儿同这霍小将军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儿。
韩氏不知女儿心里的想法,却也不想太过直接,只道:“阿眠,想来你还记得吧——七岁那年,你调皮去兰桂居那儿爬桂花树,却不小心摔了下来,人家霍小将军可是当人肉垫子给你垫着。结果最后你倒是没什么事儿,那霍小将军肋骨都断了两根……这想想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你一口一个‘承修哥哥’,叫得那个甜,害得你哥哥都吃醋了……”
见韩氏越说越有劲儿,沈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特别说到最后,她便下意识抬眼从书架的缝隙中看向角落里立着的白袍男子,不由得一阵心虚。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只一股脑儿将选好的书塞到韩氏的手里,闷闷道:“女儿选好了,娘,咱们回去吧。”
见沈妩逃一般的下了楼梯,韩氏蹙着眉念了一句“这孩子……”之后又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书——可是有两本一模一样的。
韩氏想着女儿方才的魂不守舍,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明白了。
“咱们阿眠长大了……”韩氏好看的眉眼染着笑意,将重复选得这本书放回书柜,之后笑盈盈的下楼去。
韩氏走后,后头一层书柜角落处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走到沈妩方才选书的位置,骨节匀称的手将韩氏塞回去的那本书拿了出来,静静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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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妩跟着韩氏一回到定国公府,她哥哥沈彦杭那儿又出了幺蛾子。
孟氏怀孕三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可那她哥哥却在这个节骨眼儿去了勾栏画舫,气得她嫂嫂孟氏一下子动了胎气,可把沈彦杭吓了一大跳。
韩氏一听,忙急急进了孟氏的卧房。
见榉木雕花架床上盖着锦被的孟氏一张脸颊有些苍白,双眸微微红肿,瞧着便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韩氏一向护着儿子,可自打儿媳孟氏怀了身子之后,一颗心自然也偏向了儿媳——毕竟儿媳腹中怀着的可是她的宝贝孙子。
韩氏抬眼瞧着立在床头的沈彦杭,恨铁不成钢道:“都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今儿好在静兰没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静兰是孟氏的闺名。
只不过眼下韩氏虽然气恼,却也不会真的教训这儿子。就是因为这份纵容,这沈彦杭才养成了眼下这副风流性子,行事更是洒脱不羁。瞧着虽是定国公府的嫡孙,却也只能在翰林院混混日子。对于自己的夫君,韩氏自然不求多少的功名利禄,可对于这个儿子,她却是寄予了厚望,如今终于看开了,只愿儿子同儿媳好好过日子。
可儿子就是不让她省心。这让韩氏操碎了心,这几年也不知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其实沈彦杭固然纨绔,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懂事,方才同孟氏争论了几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却不知孟氏这次的反应这般大。如今动了胎气,府中孩子虽是无碍,却也需要在榻上多休养几日。
沈彦杭心里自是内疚,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韩氏怕孟氏瞧着沈彦杭又生气,便干脆将人撵了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然后自个儿好好安抚孟氏。见自家娘亲如此紧张孟氏,沈妩也有些意外。
她陪着自家哥哥出了卧房,一同行至抄手游廊。
沈彦杭今日穿着一袭天青色杭绸锦袍,身姿颀长,高大挺拔,这哥哥继承了她爹爹的俊朗容貌,却少了爹爹的那份儒雅气质,只这长眉入鬓,眉宇间颇有几分风流姿态,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瞧着十分的有派头。
只不过于沈妩而言,沈彦杭是她的亲哥哥,不论性子如何的风流不羁,对她这个妹妹却是好得没得挑。沈妩想着今日之事,便同沈彦杭说起了孟氏,想着以后他收敛一些。
沈彦杭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玉质亭亭的妹妹,开口道:“我自是知道她的好。这几年她受了委屈,我也明白。可是阿眠,男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守着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