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像被那双眼睛看进了心里一样,我突然发觉,未来要是和这个人一起过,是足以期待的。

饮过合卺酒,她的面颊绯红,明明气息紧张局促,却始终对我微笑。

——嫁给我就那么开心?

我不由的逗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虽然敛眉低首,似有羞意,可这回答,却不能使我更满意了。

妻者,齐也。对于未来的妻子我是十分重视的。成亲之前,也臆想过很多次。总觉得无论外貌如何,性情如何,都是要能够盼着与我夫妻同心相携白首的。

那一晚,她的美全部在我的帐中呈现。锦被翻浪鸳鸯交颈,红烛彻夜明。

看着她的睡颜,这个嫁给我,要在我身边安身立命的女人,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有了一种责任感和归依感。

成亲后,我开始忙碌起来。熟悉官署事务和上官同僚打点关系,都用去了太多精力,并没有很多时间陪她。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身边却已经全部都悄无声息浸透了她的印记。

内衣外裳,鞋袜荷包全部出自她手,在衣角绣着不明显的梅花。从春到东,腰间挂的络子都不一样。

起居的正房虽然没变,可是多了一个人,整个院落都有了宁馨的感觉。

暇时,也会夫妻一起煮茶弹琴。偶尔也会作画,在她笑言纸上的人更美,要我收在书房挂起来时,逗弄她画中人可不是她,别会错意。

直到母亲告诉我她又缝制了抹额和鞋袜孝敬,我才知道她原来不仅给我做,还为母亲也做了。

可是默默做了这许多,却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过,若不是母亲偶而一句提及,这份心意怕是我万不能知的。

——可见不是个灵巧的。

我虽打趣她,心中却觉得无比熨帖,也怜惜她这般知人解事,心底纯善。

那时我只觉得娶了一位贤妻,处处和自己的心意。

岂料祸福旦夕而至。

与我交往甚密的好友永文伯卷入了后宫巫蛊案,此案牵连甚广,不仅后宫皇后,还有太子,都不能幸免。永文伯的姐姐是太子侧妃,永文伯府也被牵扯进来,朝堂上文武官员亲太子一派的都被下狱。

我也曾经通过永文伯的介绍为太子办过几件差,因此也被牵连了。虽然没下狱,但是停职审讯,官署也不敢去了,每日惶惑不安,隔三差五被传召审讯。

那一段时间我每日都不能入睡,深怕府里突然闯入官兵被抄家问罪,一闭眼睛都是噩梦。

不仅精神颓唐,身体也垮了,忧思过度犯了咳疾,日日咳嗽不断。

我的身体作为妻子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而府外的状况不好她也有耳闻。她不仅要照顾我,为我询医喂药,还要安抚母亲,管好府里的大小事务,约束下人,应该是很累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过。

每天都是微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夜里我没办法入睡,她就靠在我怀里悄声劝解,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夜夜都是这样,说着贴心话安慰我,白日还要一天几次的看着我喝药,有时间了,还会拿出琴来弹奏给我听。

后来此案迟迟未决,抓捕和牵连也不断,皇后和太子均被废,太子圈禁皇后自尽,连永文伯府也已被撸了爵位,全府男丁流放。

那段日子外面传言我也参与了此案,陈良侯府也即将被牵连,府里下人签了活契能走的争相求去,家生子和死契的也每天都有人逃走。

我原先的两个通房,也都哭求着要离开,就连她的娘家人也都来了,要她求休书免祸。

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厉声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既然嫁给了我就会与我生死同心。

随后她把府里的下人想走的都遣散,留下的人给予重赏。那时候府里下人严重短缺,甚至连熬药都要她亲自来,母亲也担心的日日抹泪。

甚至我每每听到外面关于此案的风吹草动,就想要自裁,以免连累全府。

在我面前时,她还是老样子,温柔娴静爱笑,虽然瘦了很多,神情却不憔悴,眼睛依旧明亮。日日看着我,劝解我好好吃饭,安慰母亲不要太忧虑。那么艰难的日子,支撑我走下来的,唯有她。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不再只是一个有着妻子位份的女人,而是变得更加有温度,成为如同呼吸般必不可缺的存在。

后来等到这段公案终于因为牵扯太广局面无法控制而被圣人了结,我并没有直接参与的证据,也没有被获罪,但是原先担当的官职五品城中令被抹去。

这段祸事刚了结时,我只觉得自己这一条命是捡回来的,便什么都不求了,心胸放开了身体也很快的恢复。

以后情况渐渐好起来,我也无心再继续仕途,等到府中人事俱都安稳下来,只一心和她日日相伴。

那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什么都好,如果夫妻二人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是圆满了。

不过我虽不急,她却有遗憾。成亲三载,尚无孕妊。

——我若能有子,拿什么换都行的。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得好笑,如今大家都还年轻得很,子嗣之事有什么着急。

——拿我换,你舍得吗?

我原只是玩笑,却不妨一语成谶,她是真能舍得我。

等到她终究怀上了时,我只觉高兴,想了很多以后如何教育儿子。这孩子来得不易,她定要当慈母的,那我就当严父罢。

因此,当那一天我听到儿子的哭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告知她性命危急时,一瞬间呆若木鸡,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等到回过神来冲到她面前时,已是人世相见的最后一面。

——今年还没来得及看桃花。

握着她的手我颤抖的无法言语,她却依然能够言笑晏晏。都到了这时候,她依旧还是这么不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