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池扯扯嘴角,看见最后一件旗袍化为灰烬,哑着嗓子呢喃:“六爷净胡说。”
“这些旗袍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钱买的,这么烧掉,舍得?”
“为什么舍不得?”
“也是,我给你买更好看的。”
“不用。”
“小凤凰,你今天怎么没掉眼泪?”贺作舟的问题跳跃性极大,三言两语就把他的思绪打乱了。
方伊池反问:“为什么要哭?”
在没遇见贺作舟以前,方伊池好像很多年未曾因为委屈而哭过。
也就是最近,为了个贺六爷,气也哭,恼也哭。
“不哭好。”贺作舟踩灭了燃尽的火苗,拉着他往外走,“今儿是个好日子,不兴掉眼泪的。”
“今天为什么是好日子?”方伊池出门前匆匆扫了一眼黄历,只记得没有什么“忌外出”的提醒,“六爷,您要带我去哪儿?”
贺作舟捏着他的小手,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方伊池不再多问,只觉得等会儿要去的地方和贺六爷身上的长衫有关。
只有在特别重要的日子里,才会穿长衫吧?方伊池想到这里,连忙扯扯坎肩,暗自庆幸今日穿的是墨绿色的旗袍,看着没那么轻浮,只不过眼角的红胭脂到底是太过风尘了。
贺作舟想的事情和方伊池不大一样,他开车带小凤凰去了北平市政府。
门前站岗的哨兵见了六爷的车,证件都不查,直接放行。
方伊池头一回上“衙门”,怯怯地趴在椅背上,趁六爷停车,小声说:“六爷, 我不是黑户。”
贺六爷愣是被逗乐了:“胡说什么呢?”
方伊池觉得六爷不信他的身份证件是真的,细声细气地解释:“我和妹妹刚落脚在北平,就跟着当初一起来的商队办了证件。”
“甭说了。”贺作舟生怕去得迟,结婚证拿不到,扯着方伊池往市政府楼里走,“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原来还是傻。”
方伊池平白被骂,抿着唇生闷气,可再去问,人家六爷又开始打马虎眼,说什么“到了你就知道”, 于是方伊池最后只能跟着贺作舟七拐八拐地来到一扇门前。
贺六爷随手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回应,推门而入。
门内松松散散摆了三张办公桌,只有一人伏案办公,循声抬头,扶着眼睛皱眉看看,等看清,脸色刷地一下子白了:“六……六六六爷?”
“嗯, 是我。”贺作舟将怀里的证件,连带着自己的,一股脑放在办公桌上,“我来缴纳印花税。”
“印……印花税?”
“怎么着啊?”贺作舟不满地拨弄着小凤凰的证件,“不是搁你们这儿交钱, 然后领结婚证书?”
作者有话说:贺老六:老子要去扯证了!池:我不是黑户呀,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微博上有一个神仙太太画了我们池!!!大家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第三十一章 先生
地儿,贺作舟没找错,可是人,也着实被吓傻了。
贺六爷的婚讯就算登了报,全城人也当笑话看,毕竟没人信一个服务生真的能踏进贺家的门。
更何况这年头的婚姻,就算不拿证书,只要拜过堂,成了亲,入了宗牒,死后能进祠堂,那政府也承认所谓的夫妻关系。
所以说来说去,贺六爷都没必要来办一张完完全全束缚着自个儿的结婚证。
这不是为日后添堵吗?
娶个男妻,还办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日后要是想娶个小,都比旁人难上三分!
于是哐当一声人仰马翻,办公室里的文职人员绊倒了椅子,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他想不通啊!
六爷为何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贺作舟好笑地用指关节敲敲办公桌:“我也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证婚词,你拿笔给我,我自己写。”
方伊池虽然还没从听到“结婚”二字的震惊中缓过神,却本能地伸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支半新不旧的钢笔,摘了笔帽,递到了贺作舟的手边。
贺作舟对他笑了笑,接过,有意无意地旋转着右手的扳指,似乎在思索具体要写些什么。
不过短短几分钟,六爷就有了思路。他先卷起宽袖,露出戴了佛珠的手腕,再在方伊池怔怔的目光里下笔: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凤栖梧桐,永结同心。
寥寥十六字,笔酣墨饱,最后落款是苍劲有力的“贺作舟”。
六爷写完,头也不抬地攥住了方伊池冰凉的手,将他抱在身前,强硬又不讲理地命令:“签。”
方伊池捏住了钢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把结婚证词念了一遍,继而费力地抬头,颤颤巍巍地叫了声“六爷”。
“嗯?”贺作舟恨不能替他签名,语气不善,“你别说不想嫁,门儿都没有!”
方伊池不想说这个,他的心又胀又涩,鼓鼓囊囊一团,好像有许多话要说给贺作舟听,可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所以……所以您穿长衫了?”
“可劲儿废话吧。”贺作舟失笑,咬着方伊池的耳垂叹息,“跟你领证来了,不穿得正式点,像什么样子。”
说完,还想再催,他却已经主动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将自己的名字添在了贺作舟的后面。
秀秀气气的三个字“方伊池”,笔锋是练过的,只可惜不习惯钢笔,瞧字迹,略有些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