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干递给他一套金兵小卒的服装,道:“不要问为什么,立刻换上。”
这个消息对于秦小楼来说无疑于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把他砸的眼冒金星,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他换上了金兵小卒的衣服,宗干带来的小卒则换上秦小楼的囚服,代替他躺回那张床上。过了一会儿,帐外响起有规律的咄咄咄的击打声。宗干突然站起来,拉起秦小楼的手就往外走:“快走!”
秦小楼身上体无完肤,被他这一拽,再加上大幅度动作的牵扯,当即疼的往地上倒去,险些又疼晕了。
宗干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秦小楼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硬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宗干道:“我不能背你,你必须自己走,不能太引人注目。动作快。”
秦小楼咬牙站起来,随宗干走出营帐。帐外的守卫被支出一段距离,再加上夜晚无光,倒也没人看出端倪来。
宗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紧我,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秦小楼感觉自己身上许多的伤口一定是裂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被血浸湿而贴在身上了。然而他的脚步走得坚定,没有一丝破绽。
宗干带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一条没什么士兵巡逻的路走出大营,营外停着两匹马,马的周围还有几个金人的守兵。宗干使了个眼色,秦小楼立刻识趣地上马。宗干与几名守兵用女真语交谈了几句,便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不急不缓地向西南面驰去。
然而两人没骑出多远,遥遥地听见金军的营帐里似乎为什么事喧哗了起来。这两人做贼心虚,当即猛拍马臀,发了狂似的向西南逃去。
秦小楼一身的伤,被马颠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挥洒在他身后。然而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呼痛都没有——好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这点痛又有什么忍不得的?
骑了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金人的视线。宗干忽听身后一身巨响,扭头一看,竟是秦小楼从马上滚落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将秦小楼扶起来,却见秦小楼面若金纸,浑身不住发抖。他的手碰到秦小楼的背,才发现秦小楼的背后早已被血水浸润的湿透了。
这一下把秦小楼摔得够呛,好半天才喘的上气来。幸亏他在察觉自己不行之前已经把马速降到很低,若不然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宗干见身后追兵不急,便把他抱上自己的马,带着他继续向南奔逃。
秦小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宗赞赏他的那一顿鞭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挨一顿打还有一阵缓和的时间,他若是装晕还能缓得再久一点。可眼下满身的伤都在疼,马更是将他颠簸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时每刻都痛到无法忍受,但他必须要忍,因为他不能停。
完颜昭的大本营距离江岸有十几里的路程,并且宗干这一路过去还要避开金军的其他阵营,势必要绕上一段路,没有半个时辰是到不了江边的。怀里的秦小楼是一副随时要失去意识的模样,但他没有办法停下为他治伤,所以就只能言语上为他提供一些激励。
秦小楼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知是否血流的太多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出这个躯壳飘到天上去,意志逐渐被抽离。
宗干的声音在他耳边飘忽:“我十五岁被派到金国,我在金国成家,我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金国,在完颜昭的手里。我今年已是三十岁。”
秦小楼努力打起精神听他说话。此刻他的脑筋已有些迟钝,遂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来救我?”
宗干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果能接触到你是这么容易的事,早在第一天我就把你放回去了。本来我已部署的差不多了,既能救你我又能脱身,谁知道宗赞那个蠢货竟然私自把你带走,导致完颜昭对你的看守更加严密。不牺牲‘宗干’,根本救不出你。”
秦小楼木讷地点点头。
宗干又道:“我叫唐竟。”
秦小楼又点了点头:“唐竟。”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仗打得这么顺利。赵平桢常常会提供他一些关于金军的机密,秦小楼知道金军中一定有大穆的细作,只是不经这一遭他还真没猜到这细作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秦小楼在唐竟怀里东倒西歪的,看样子竟是晕过去了。
唐竟紧张地在他耳边吼道:“秦小楼!秦小楼!”
秦小楼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唐竟道:“瑞王给我下命令,一定要我救你,我抗命两次,他却在三天内给我下了三道死命令,说就算牺牲‘宗干’,也必须把你救回去。你知道‘宗干’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秦小楼勉力撩起眼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撑不住阖上了。
唐竟抿了抿唇,道:“成千上万。不是成千上万的金人,是成千上万的大穆人!‘宗干’的功绩是用多少条人命垫出来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十五年来我是怎么爬到完颜昭身边的吗?牺牲成千上万穆人的性命,是我为了要救百倍千倍的穆人!可我如今只救了一个你!”他说话用力到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秦小楼,你觉得你的命值得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换吗?”
秦小楼还是闭着眼,半晌没有回应。唐竟的心里已多少感到有些绝望,秦小楼却突然极缓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