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君如遭雷击,猛地刹住步子。
他的神色冷了冷,似乎很是迟疑了一下才回头。
天上的雪花簌簌的落。
两个人各自站在深雪里。
褚浔阳身上红色的鹤氅衬着一张冻的微微发红的小脸,越发显得她的五官精致,似乎每一处都毫无瑕疵,如是一件神来之笔精雕细琢而成的最完美的作品。
少女的脸庞明艳,融入整片梅园雪景之中也不见丝毫的不协调,仿佛她才是这满园花色之中最夺人眼球的一支。
因为她那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延陵君的心中本是升腾起了丝微恼意,可是回头对上这副人在画中的场面反而怔了怔,一时无从发作,只是目光微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诚然,他这笑容褪去的表情落在褚浔阳的眼里便就是含怒的表现。
不过方才被褚灵韵扰了心情,她此时便起了顽虐的心思,也不收敛。
两个人站在深雪里对峙,不语。
褚浔阳歪着头打量他许久,眸子闪了闪,目光之中透出一丝明亮的狡黠。
半晌,她道:“我在想呢,我之前如何就不曾发现,若是延陵大人您能多对安乐堂姐笑一笑的话,我要谋算的事情应该就会十拿九稳,半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之前几次她都没有过分关注,但是就方才的这场会面来来却是不难发现,褚灵韵对延陵君似乎的确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有了这么一重关系在,要让褚灵韵安心的嫁给苏霖,似乎就更有难度了。
只是虽然褚灵韵的咄咄相逼让她不怎么高兴,但是更多却是困惑。
前世的时候延陵君的伤势远比今生自己遇到他的时候要来的严重,据说曾经几度命悬一线,乃至于他被褚琪炎姐弟带回京城之后的大半个月里都还处于持续的昏迷当中。当时因为是南河王府的私事褚浔阳便没有过多的关注,后来他娶了褚灵韵,众人也都只当是郎才女貌两人彼此之间看对眼了,热火朝天的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销声匿迹了。
延陵君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褚浔阳不好估计,但是褚灵韵那里,她之前一直觉得可能是相处下来日久生情了,可是这辈子——
褚灵韵和延陵君之间就连近距离的接触都没几次,这种几乎不加掩饰的好感和执念又是从何而来?
这两个人,当真是——
有趣!
褚浔阳兀自沉浸在自己是思绪里,不觉得便有些失神。
“真要我去做?”冷不防延陵君突然开口。
褚浔阳一怔,倒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的“啊”了一声。
延陵君只看了她一眼就又兀自转开视线,指尖轻弹,将旁边一丛红梅上的积雪扫落。
碎雪四溅,在他面前扬起一片含糊不清的雪沫子。
“若是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他于那纷扰的雪景中回眸,眉目平和,语气浅淡:“但是具体的操作方法——我来定!”
一句话,听来不愠不火,却分明夹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在里头。
可想而知,他这个所谓的“操作方法”真要实施起来,怕是绝对会和褚浔阳预期中的南辕北辙,而且也绝不温柔。
褚浔阳的心头蓦然抖了抖。
眼前飞扬的碎雪散去,又露出他清俊平静的脸庞,仿佛之前一瞬间的杀意凛然完全就只是她的错觉。
延陵君已经举步回转,在她面前重新站定了脚步。
褚浔阳皱着眉头,还在略略失神。
延陵君已经再度开口道:“真的需要我替你出手吗?”
此时他站的极近,语气虽然低缓,但是于褚浔阳而言还是如一道惊雷在头顶轰然炸开。
她立时后退半步,略带心虚的扯出一个笑容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便是。”
延陵君一笑,却是并不在意的模样道:“我无所谓,若你喜欢,也无妨,随便你高兴就好!”
褚浔阳张了张嘴,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只是神色意外的看着他平静如许的眉目。
这个人,对任何事都可以随时置身事外的这份接受能力的确是叫人叹为观止。
一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喜恶,并且有些情绪是不该能够轻易化解的,可是延陵君——
他就好像是个例外。
自己和他的这几番接触下来,褚浔阳似乎还从不曾察觉他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表现出过激的情绪。整个人完全的圆滑透彻,完全无死角的可以随时随地融入任何一种场面当中。
半晌,褚浔阳才讷讷的开口道:“我只是突然发现,褚灵韵她对你好像有种特殊的好感!”
延陵君看了她一眼。
褚浔阳以为他起码会说一句“我对她不是”之类的话,可是结果却还是出乎意料。
他只是再度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道:“走吧,我送你出去,再过一会儿午宴就该开始了。”
他说着便要转身。
褚浔阳抿抿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忽而上前一步叫住他:“延陵!”
延陵君回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浔阳犹豫了一下,慢慢的举步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头去看他的脸:“明知道我几次三番的都在故意试探你,你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