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君是知道褚浔阳必定会因为他隐瞒苏逸身份一事而着恼,却是万也不曾想到她会这样的大动肝火。
他对苏霖等人无暇多顾,目光忧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而她自从他身边错身过去之后再就连头都不曾回过一下,径自走到那宫门一侧背对他的方向站了。
不多时褚琪枫和褚琪晖一行也从宫里出来。
褚浔阳迎上去两步,打了招呼。
最近因为雷侧妃母女的事,褚琪晖的意志消沉,神情也略显倦怠,只颔首招呼了一声就先去寻了自家的车队仪仗。
褚浔阳探头往宫门之内看了眼,不禁奇怪:“父亲呢?怎么没有一起出来?”
“陛下遇刺又受了惊吓,父亲和各位皇叔今夜都暂留宫中侍疾。”褚琪枫道,抬手拍下她的肩膀,“天色也晚了,咱们先回吧!”
“嗯!”褚浔阳点头,虽然没说什么,褚琪枫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还是敏锐的察觉了一丝异样。
他的目色微微一沉,却未点破,只对跟在旁边的褚月歆和褚月宁道:“都上车吧,马上准备启程。”
“好!”两人应了,先行上了马车。
褚浔阳抿抿唇,却没有与二人同乘,而是自己上了后面一辆车。
褚琪枫的眼睛眯了眯,唇角弯起一点无奈的笑容——
这个丫头的确是有心事啊,竟然一反常态把自己给窝起来了。
“郡王爷!”蒋六见他发愣,就从后面凑上来,沉声提醒道,“苏世子和延陵大人那边好像闹起来了!”
褚琪枫收摄心神,侧目看过去一眼。
时值午夜,又是月尾跟月初交接的除夕之夜,虽然宫门之下高悬了无数灯笼,但是离的远了,除了朦胧的人影还是分辨不出太多的事物来。
褚琪枫的目光颤了颤,又深了深——
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褚浔阳从那个方向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此事和她有关,不过她不说褚琪枫也自是不会追究,只就微微一笑对蒋六道:“走吧,不关我们的事!”
言罢就疾步朝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侍卫牵了马给他,他却抬手挥退,直接一矮身跟着钻进了马车里。
褚浔阳本来正在埋头给自己斟茶,抬眸见他跟进来,眉头就是一皱:“哥哥你怎么上来了?”
“之前在国宴上喝多了两杯,借你的地方缓一缓。”褚琪枫笑道,进来兀自寻了位置坐下。
褚浔阳兴致缺缺,也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却也还是随手从旁边的榻上摸过一个软枕扔给他。
褚琪枫接了,将那软枕垫在身后靠着。
褚浔阳倒了杯水递给他,还是闷着声音不说话。
褚琪枫捧了细瓷的茶杯慢慢饮茶,微微含笑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对面她的脸。
灯影下,她微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压下一排阴影,将眼中神色遮掩了大半,叫人看不真切,唇角微抿,一声不吭——
正是她惯常发脾气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习惯性的举动。
不显山,不露水,但遇上了却着实是叫人头疼。
已经有多少年了,不曾见这丫头有闷头生气的时候了?
褚琪枫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眼底笑容温软,慢慢荡开,仔细回想——
上回她气的狠了闷着声音几天不理人还是因为那年他躲进寿康宫后花园的枯井里没让她寻见人,当众惊天动地的哭过一回之后,那次从宫里出来她就足有五天没拿正眼看他,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那股子执着劲,连褚易安冷着脸训过都没用,最后还巧是赶上七夕的机会,他软磨硬泡带着她去逛了一趟庙会这事儿才算是糊弄过去。
时隔几年,这丫头难得一遇的臭脾气竟然又被人给激出来了。
褚琪枫想着,就兀自有些失神。
褚浔阳被他盯了半晌,就算定力再好也不能视而不见,不悦的看过去道,“哥哥你不是醉酒么?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褚琪枫笑了笑,回神将那杯子递还给她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得罪你了!”
褚浔阳一愣,面上神色不觉得尴尬几分,不过想着对面坐着的人是褚琪枫遂也就淡然,索性偏过头去不理他。
褚琪枫无奈的摇摇头,到底是什么也不曾追问,微阖了眼睛闭目养神。
关于延陵君的事,他最近明里暗里听到的消息都不少,按理说他们是兄妹,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心,他和褚浔阳之间要坦诚的聊聊这事儿也不为过,可他就是不想开口,如今仔细想来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点刻意回避的意思。
说不清是种怎样的心思,明明有那么一个身份不明又极有可能隐藏了危险因素的人存在于那里,他在心里却还是本能的排斥去碰触那一角的隐秘——
褚浔阳不说,他就不问!
甚至于——
他似乎,也永远都不想听她亲口提起这个人!
这种感觉,很有些莫名其妙,似是与他这十四年人生之中一直所固守的原则和底线发生了矛盾冲突,可是这一次他就是纵容了自己这样莫名奇怪的想法,或者——
更确切的说,是私心。
马车上静谧无声,兄妹两个各自怀揣着心事面对彼此沉默了下来。
而相对而言,被远远抛在后面的苏逸和延陵君却是招惹了无妄之灾,被杀气凛凛奔过来的苏霖打了个措手不及。
后面宫里出来的人也陆续多了,这个时候苏逸就算是想要遁走——
不是他没这个本事。
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