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琪枫苦涩一笑,回头看了面色极不自然的褚琪晖一眼,然后才是叹一口气,不太情愿的说道:“皇祖父恕罪,方才我大哥不便多言,其实他昨天傍晚着急出宫是另有隐情的,只是事关皇室的体面,方才当着众位大人的面不便多言。昨儿个——外城突然十万火急传来消息,说是我五妹妹无故失踪了,下午之后寻遍了整个皇庄都没见到人。皇祖父您是知道的,五妹妹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这要传出去难免予我们皇室的声誉有损。大哥当时也是有所顾虑,不便对城门守卫言明此事,这才闯了出去。”
皇帝倒提一口气,眉宇间的神色越发显出几分冷意,沉声道:“说!”
“大哥在城外滞留,其实是帮着去寻五妹妹的踪迹了。”褚琪枫道,面不改色,只是自然的带了几分尴尬和为难道,“具体的事情大哥那边还在追查,昨天找到五妹妹的时候她是被歹人劫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昏迷不醒,具体的情由并不知晓,只希望延陵大人走这一趟能有办法解决。”
“好端端,怎么就会叫歹人劫了?”睿亲王道,神色不愉,“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公然去劫咱们皇室庄子上的人?那些个侍卫都是死人吗?”
“叔公——”褚琪枫叹一口气,面有难色,“守卫说当时是五妹妹身边的婆子陪着她一起出的门,说是就在附近走走,结果一去不回头,那婆子也不知所踪了,这会儿大哥已经吩咐庄子上的人在四处寻她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是一点就通——
必定就是那所谓的婆子哄骗了褚月妍出了皇庄,然后导致了后面这一连串的事。
褚琪炎的目光一深,心中瞬间就是了然——
好一个见招拆招!
褚月妍那里其实根本没事,就是她不甘心被送出去,成天要死要活的闹,雷侧妃又是那一路货色,天天算计着要如何回来。
于是他就偷了个巧,重金买通了庄子上的守卫,赶在昨天的当口怂恿了雷侧妃以一封绝笔信威逼引了褚琪晖出城。
雷侧妃那女人没什么远虑,只要事先把功夫做足了,要她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褚琪晖绊住不在话下。
届时拓跋淮安一事一旦东窗事发,褚琪晖就百口莫辩,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一旦怀疑的种子在皇帝的心里萌芽发展起来,这对东宫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不曾想——
这褚琪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他还要技高一筹,就这么当着皇帝的面就声情并茂的演起戏来了。
说什么褚月妍被人引诱出了皇庄?
此话一出,褚月妍被人劫持不劫持的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
有人和皇庄上的人里应外合诱出了褚月妍,进一步又促成了褚琪晖连夜出城并且滞留不归的事情——
而对方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不言而喻,可不就是为了栽赃嫁祸东宫,想要借拓跋淮安一事打东宫一个凑手不及么?
这个故事编的,真是恰到好处。
褚易民的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褚琪炎已经抢先一步,上前道,“这样看来月妍失踪应当不会只是意外那么简单了,哪有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的事?看这样子——倒像是有人有意为之!”
“是啊!”褚琪枫道,叹息一声。
褚琪炎妖抬手一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抚:“延陵大人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昨日一起在福来居用膳的时候还听他说过,他对各种疑难杂症和药物都十分精通,你放心等着消息就好!”
他这样的态度摆出来,就在一定程度上撇清了自己设计此事的嫌疑。
皇帝的目光在他最为满意的两个孙子身上各自扫了一圈,眼底神色变化莫名,也是良久不置一词。
只从他们双方各人的神情表现上看,哪一个也不像是在做戏。
最后,他招了招手,对李瑞祥吩咐道:“叫人去京兆府走一趟,让顾长风亲自带人过去皇庄上看看。事关月妍那丫头的名声,嘱咐他只可暗访,不可声张。”
“是,陛下!”李瑞祥应了,下去安排。
褚浔阳的目光自皇帝面上微一掠过,心里不过一声冷笑——
什么明察暗访,他分明是派了顾长风是印证褚琪枫此言的真假的。
这边皇帝已经抛开此事不提,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当前站着“哥俩好”情真意切的褚琪枫和褚琪炎道,“那关于昨夜拓跋淮安失踪一事,你们都是什么看法?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也都不必忌讳,可以畅所欲言,出了这个门,朕会全部忘了不提。”
如果和褚琪晖无关,那么又会是谁做的?
皇帝是坚信,在这件事上拓跋淮安是一定有内应的。
褚琪炎抿唇沉思,褚琪枫已经当先开口,为难道,“昨夜是我同两个妹妹一起在南河王府替安乐堂姐送嫁的,拓跋淮安那边的事情未曾亲见,实在不好妄论!”
“呵——”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褚琪炎的目光微微一闪,也是面有愧色的拱手一礼道:“昨儿个我是约了延陵大人要请教些医理方面的问题,本想见一面就散了的,可是后来在南城那里遇到浔阳堂妹,三人一起下了两盘棋,话语投机又多喝了几杯,晚间回府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拓跋淮安那边的情形,也不十分清楚。”
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褚浔阳的高明之处——
皇帝一定不会轻纵了拓跋淮安一事,他们双方无论是谁卷进此事都势必不惜一切的设法脱身,到时候互相倾轧,难免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一旦被皇帝觉察出他们两家之间无所不用其极的暗斗,只怕他对哪一方都要生出几分芥蒂来。
所以这一局上,无论谁胜谁负,都会留有隐患。
不是他的手段不够高明,而是这次的机会本身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惹上都会是一身腥。
因为褚琪炎和褚琪枫之间互相推脱谁也不肯吐露真言,场面有隐隐有些要僵持下来的趋势。
一直垂眸坐在旁边的褚浔阳这才似是无意的撇撇嘴道:“昨天拜堂的吉时就在傍晚,等到拓跋淮安寻了机会脱身都已经入夜了,月黑风高的,他要换了衣裳改了妆容,那些守城的官兵又不认得他,会叫他给混出城去,好像也不是难事,其实也不见得他就需要有什么内应帮衬吧?了不得就是手下一批人乔装之后分散了混出去,到了外面再会和罢了!”
“皇祖父在问正事,不许胡说!”褚琪枫不悦的低声斥道。
褚浔阳便就抿了唇角不吭声了。
她这话乍一听很有些孩子气,皇帝闻言,却是忍不住哑声笑了笑道:“你这丫头,就你精明!”
褚浔阳调皮一笑,就又重新垂了眼睛。
正在旁边慢条斯理品茶的睿亲王手下拢茶的动作却是一下缓似一下,最后猛然间就是神色大变,将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放,正色道:“不对!”
众人的神色俱是一敛,齐齐抬眸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