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夫人口中的郑敏就是南河王妃郑氏。
郑氏在名义上是郑老夫人所出的嫡女,实际上连郑氏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是——
她的生母其实是被郑老夫人一手算计除掉的老爷子的宠妾陈氏,陈氏的手段十分了又仗着又儿子撑腰,当时在郑家险些就出了宠妾灭妻的血案,不过郑老夫人却是个十分沉的住气的,一直按兵不动和陈氏暗中较劲,直至陈氏见她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按耐不住的先动手,不仅折进去了自己的儿子也因为真面目被揭穿而得了老爷子的厌弃,被丢到了庄子上去自生自灭。
郑老夫人九死一生生下郑铎,却也因此伤了身子不能再怀孕,她当时也是遗憾没能儿女双全,年后才知道陈氏被丢到庄子上的时候竟是怀了身孕的,并且生了个女儿,孩子倒是十分的乖巧可爱,投了郑老夫人的眼缘就叫人给抱回来养在了身边。
因为生产伤了身子,那段时间她一直闭门静养,再加上彻底把握住了府上大权,她说郑敏是她的女儿也没人怀疑。郑老夫人本来算是个心宽的,并没有因为陈氏的事情迁怒郑敏,对郑敏也是极为疼爱,但真说起来这血脉的关系也是十分玄妙,不管她对郑敏怎样的宠爱母女两个也始终不的一条心,这一点随着郑敏年岁渐长而越发的明显,后面逐渐的母女的关系就冷淡了。
当初提议让郑文康娶褚月瑶是郑氏的主意,想以此帮着遮掩褚易民的野心,褚月瑶嫁进了郑家,双方怎么都算是姻亲了,起码在明面上能叫皇帝安心。
可这门婚事褚易安是不同意的,然后郑氏一撺掇就和林氏一起耍了点手段让褚月瑶和郑文康两个意外“邂逅”了一场,郑文康的人其实长的不差,再加上世家子的气质排场在那里,很容易就让褚月瑶芳心暗许了,后来等到两人私定终身的信件落到褚易安手里一切也都晚了。褚易安盛怒之下索性也就对此事撒手不管,由着褚月瑶嫁到了郑家,诚然为了遮丑,事情的内幕其实没几个人知道。
现在褚月瑶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出来,不说是郑老夫人震怒,就是郑铎心里也不痛快。
“可是现在府里银钱都散出去了,这一家人的生计也是问题。”褚琪晖死了,他们肯定不能闹上东宫去找褚易安要银子,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偌大的一个国公府,上下近两百口人的生计问题就是大事,而且还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他们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窟窿要怎么堵?
郑老夫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有能怎么样?
“回头等康儿回来,你跟他好好说说,叫他也收收心,把那些个铺子都拾掇起来好生打理。年前城外田产的出息才交上来,就付一下先把这个年凑合过去再说。”权衡片刻,郑老夫人道:“回头等出了正月我就让胡妈妈清点一下,把我私库里的银钱挪出来冲到公中。”
“母亲这可使不得!”郑铎的眼眶一热一下子就急了,“那些都是你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就算再怎么样儿子也不能动您的钱。”
“自家母子说这些做什么?”郑老夫人叹一口气,“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就带去的,我攒了也是为了你们。林氏就叫她在庄子上住着吧,以后也不用接回来了——”
想到家里的中馈没人打理老夫人也是不觉的皱了眉,她如今这一把年纪了,实在是不想再操心这些琐事。
郑铎自然也想到了一些事情,眉宇间不觉就带了几分忧色道:“褚月瑶这么处置,东宫方面会不会——”
“你当我是关起门来什么也不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就当众跑到东宫去闹,太子殿下没将她怎样已经是顾念着父女情分了。”郑老夫人冷嗤一声,何况褚月瑶给郑家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就算褚易安要护她也不答应。
郑铎见她的意志坚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又安慰了她两句才起身离开。
*
褚琪枫代替褚易安上的折子请求褚琪晖以皇族礼仪下葬,皇帝虽然没同意却没有完全驳回,只允许将他停灵东宫,但在仪式上必定从简,是以三日之后就出殡下葬了。
当然,因为提前已经被贬为庶人,褚琪晖是不能入皇陵安葬的,而是在东郊城外另外替他选了一片墓地。
丧礼办的十分顺利,而这三天的时间不长不短,却发生了许多叫人唏嘘的大事。
先是定北候张鼎贪墨修渠银两,置无辜百姓的生死于不顾,最后东城事发更是丧心病狂的杀害亲儿意图嫁祸安乐郡主来损毁皇室名声以逼迫皇帝就范,皇帝念及旧恩,虽然将定北候斩首示众却没有牵累家小,只掳了爵位贬为庶人作罢。
而作为张家妇的安乐郡主也自请和婆家同罪,被皇帝废了封号,送往寺庙修行。
诚然话虽如此,前一个版本褚灵韵为私情谋杀亲夫的故事也还在私底下流传,明显是被圣旨上给出的版本更为人所津津乐道。
无独有偶,南河王府的郡主从天上跌入泥沼的风头还没过,有人却发现给褚琪晖送葬的当日他自己的嫡亲妹妹褚月瑶没有出现,打探之下就有人得了小道消息,说是东宫的大郡主因为母亲和兄长相继丧命悲伤过度进而神志不清患了失心疯,开始闭门养病了。
有这两个消息沸沸扬扬渲染,褚琪晖这么个已经是庶人的所谓皇孙的死反而被人议论的少了,并且因为皇帝一直闭口不提,这事儿反而就像是不痛不痒的过去了,只就大理寺方面还在喊打喊杀的嚷着要捉拿凶手罢了。
褚琪晖下葬的第二日,褚浔阳一大早就打扮妥当了出门,带了礼物去平国公府探望自己“正在养病”的大姐。
国公夫人林氏也被秘密送走了,所以褚浔阳登门的消息直接就报到了郑老夫人那里。
郑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一下。
胡妈妈忧虑道:“老夫人,这浔阳郡主怕是来者不善吧,这两年她和大郡主可都是没有来往的,这会儿突然登门——难道是为了咱们放出去的消息?”
“她既然说是来看病的那你就带她过去吧,就说我的身子不爽利,就不见她了。”郑老夫人面无表情的似是权衡了片刻,就又闭上眼继续诵经。
“是!”胡妈妈应了,略有几分忧虑的转身出去,亲自去大门口接了褚浔阳进门。
引着褚浔阳往后院走的时候胡妈妈一边才公式化的将老夫人的意思转达了,“浔阳郡主,真是对不住,我们老夫人感染了风寒,身子又不大爽利,说是怕过了病气儿给您就不方便出来了,还请您见谅。”
“本来就是我冒昧了,不敢叨扰老夫人,我只是奉父亲之命来看看我大姐,回头麻烦妈妈替本宫向老夫人问声好。”褚浔阳道,唇角含笑跟着她往里走。
胡妈妈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到她眉目之前的光彩也没看出些什么,但是想到褚月瑶这两天哭天抢地的风电模样,心里也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这个时候让褚浔阳见她,别是要露馅的。
褚浔阳瞥见她的神色也当是没看见,跟着去了后面褚月瑶住的院子。
郑老夫人可见是个非常有心机的人,就算是软禁褚月瑶也还是将她放在她之前住的那个大院子里,至少表面看上去谁也不能说他们郑家苛待了褚月瑶。
“大郡主这些天有些神志不清,说话也没个分寸,一会儿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郡主多担待着。”胡妈妈一边命人开门一边道。
“这是自然,她是我大姐,就算她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也不会与她计较的。”褚浔阳微微一笑,顺带着目光四下里瞥了一眼。
这院子的守卫就只有门口的两个婆子,看来郑老夫人是真的很有把握把褚月瑶拿捏的死死的。
守门的婆子开了门,胡妈妈还是亲力亲为的引着褚浔阳往里走,刚到院子里就听见正屋里头传出瓷器落地的响声和褚月瑶嘶哑着嗓子的叫骂声:“老妖婆,贱人!本宫是郡主,是东宫的长女,岂是由得你们如此作践的?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胡妈妈闻言眼底有一丝恼意闪过,随即尴尬的笑着对褚浔阳道:“大郡主这几日都是这样,脑中不清楚,大夫吩咐了要让她静养,她不乐意,当真就孩子一样的闹,昨儿个发病起来还将自己的婢女打伤了,所以这会子外头的人都不敢进来的,只能等晚上她睡了再进来收拾。”
“是么?”褚浔阳笑笑,不置可否,只就继续往前走。
胡妈妈忐忑不已的跟着。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跨进去看到披头散发那面污渍的褚月瑶眼睛猩红的坐在地上的时候褚浔阳还是很有些意外的。
她身上衣物还是那天去东宫时候穿着的素裙,满身的污渍和难看的褶皱,脸上有泪水冲刷过的痕迹,头发蓬乱的披散下来,脸上被打过的两巴掌因为过了两天已经不太能看出痕迹,但是配合上她此时疯狂又带着嗜血狠厉的眼神——
真真是如外界所言,说她是个疯子也不为过。
“咳——”胡妈妈越发尴尬了起来,陪着笑脸道:“郡主这两天脾气大,不好伺候,下头的人哪个近她的身都要被她厮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