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皇帝却也只是晕了一瞬,抬手去拦他的时候却是刚好将他手里不及放下的茶盏打翻。
半热的茶水翻滚,落在小几上。
“呀,折子!”乐水吓的脸都白了,赶忙跪下去强。
延陵君就在旁边,也不好视而不见,抬手就将桌上摊开的那一份湿的最透的折子给抢在了手里,要拿袖子去擦的时候,目光扫见上面的内容,脸上表情就是猛然一僵。
随后他便飞快的掩饰。
皇帝的眼中精光一闪,满意的扯了下嘴角,却是直接从他手里接过那折子,对旁边乐水一挥手。
乐水吓的面无人色,见他没有降罪,顿时如蒙大赦,什么也顾不得的软着脚走了。
皇帝将那折子扯平了又再一目十行的扫过,这才对延陵君道:“既然你都看到了,就说说吧!”
延陵君露出讶然的神情,只是看着他。
“呵——”皇帝哑声笑了笑,蹒跚着步子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怎么你这是为难不好开口吗?”
“朝廷大事,微臣不敢妄论。”延陵君道,语气谦和却是不卑不亢。
皇帝尤其看重他万事面前这份随时冷醒又泰然处之的脾气,再加上套了他这么久的话本就是早有预谋,于是脸色也一直保持的不错。
“是朕让你说的,而且这里又没有别人,回头等你出了这殿门就都忘了也就是了。”皇帝道,怎么都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延陵君面有难色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谨慎的开口道:“这折子,是太子殿下——”
皇帝点点头,“是啊!既然被你撞见了,朕也就不瞒你了,这段时间太子称病,实则是被朕秘密派遣出京,去北疆处理一件紧急军务了,这连着三天都有他八百里加急递送回京的折子!”
褚易安离京的始末再没有人会比延陵君更清楚的了,若不是因为北疆出事皇帝必须派他去压阵,当时也就不会火急火燎夺了让他南下指挥作战的差事。
延陵君并没有接话。
提起北疆的事,皇帝明显开始有些心绪不宁,他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然后几乎是勉强压制住脾气才能平稳的陈述道:“北疆的那些废物,简直可恶,是瞧着山高皇帝远,朕看不到她们的一举一动,竟敢谎报军功。年后接二连三的捷报,只有三成是真,开始的确是机缘巧合打了几场胜仗,暂且将那些蛮夷驱逐出关,却是一个个得意忘形,随后就被敌军反攻报复,输的一塌糊涂!”
说道这里,他更是钻进了手里的折子,眼中有幽冷深邃的寒光迸射,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十万驻军,短短十几天内就去了一半,送回来的战报却还是报喜不报忧,甚至于为了掩饰太平,拿朕拨下去的大军粮草去贿赂那些关外蛮夷,想要来遮朕的眼睛。这些混账东西,当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因为苏逸的介入,北疆的战局的确是一度扭转,很是打了几场胜仗。
但是朝廷驻守北疆的主帅却是心胸狭窄又好大喜功的人物,回回递回来的战报都夸大其词不说,更怕是苏逸这个背后出谋划策的军事一旦得到封赏会危及他的地位,所以每一封战报上面重点称赞的都自己如何如何的骁勇,带兵退了强敌。并且在得了苏逸那个主意动了对方春耕的粮食种子之后就生生将苏逸挤兑走了。
当时苏逸也是明知道那里的战事一时半刻根本平定不了,那些北疆人本就彪悍,吃了这么大的暗亏之后必定反扑,却是按照之前和褚浔阳的约定早早的抽身而退了。
那边他走后不久,果然就出了大的纰漏。
但是朝廷的封赏才刚刚下来,主帅为了贪功,并不敢上报战况,而是一再隐瞒,直至最后,褚易安选定了合适的时机叫人拟了折子弹劾皇帝才知道了此事真相。
北疆那边当时已经是一团乱了,他自己又年纪大了,而且因为男方又在打仗,为了稳定民心,他也是立刻封锁消息,只敢在暗中派了褚易安紧急奔赴北疆处理此事。
褚易安去了几日,暂时用他带去的三万禁卫军做增援稳定了战事,一番彻查之下又将当初那几场战事的真实情况奏请了皇帝知道。
于是——
“苏卿水”三个字也就进入了皇帝的视野之内。
按理来说苏家谋逆,是绝对要找草除根的。
可是眼下北疆方面的形势万分危急,褚易安又是初来乍到,能暂时压制住局面已属不易,目前急需一个熟知那边战况,并且能镇得住场子的人过去支援。
否则——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了此事,一旦风声走漏,损伤了士气,也势必要影响楚州和南方两处的战局。
更何况漠北拓跋淮安也和朝廷结了仇,会不会趁乱踩上一脚更是为未可知。
只是苏家如今的这个情况摆在那里,皇帝对到底要不要启用苏逸还是心存矛盾,这便是忍不住试探到了延陵君这里。
“我朝良将颇多,陛下要选出一两个可以主持大局的过去帮衬太子殿下也不会太难的!”延陵君说道。
“现在形势紧急,也容不得朕再去斟酌这个人选了。”皇帝道,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你和苏家那个二小子不是有些交情吗?对他的为人和能力也该是有一定的了解,你觉得——他可是能够担此大任?”
延陵君听着,心里却是冷笑——
皇帝这时候分明是知道唯有拉了苏逸出马才是解决此事的最得当的方法,他真正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苏逸的能力不够而是——
如果苏逸在北疆的战事上面立了功,平定苏家之后要如何安置他!
说到底,他还是想要同时将鱼和熊掌一并收入囊中,又想利用苏逸替他稳定局势,又不想让长顺王府这个碍眼的异姓王再继续存在下去。
一国之君,在战事危急的关键时刻还能计较这些——
这人也是算是天下罕见的一朵奇葩了。
“早年苏卿水的身体不好,是一次偶遇,微臣替他调养了一阵才得以恢复,彼此是能说的上话,他的人也算是才华横溢,难得一个人才了。”延陵君道,神情之间却有些冷淡,“不过——他和苏家是有些宿怨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和长顺王府的本家不睦,并且被驱逐在外。”
苏逸不得苏家本家的待见这一点皇帝知道,可是因为这个人是最近才被他看在眼里的,再要却查的时候却发现苏家那边似乎是对近年来所有资料都做了清理,并没有查出任何的有价值的线索。
这会儿听延陵君这么一说,皇帝就是眼睛一亮:“哦?”
“这本来是他的私事,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随便评断的,不过既然皇上问了,微臣也不敢隐瞒。”延陵君道,说着自己就先有些难以启齿的叹了口气道:“早些年老长顺王曾经有明确选定了自己的幼孙,三少爷苏琦作为王位继承人,据说折子都曾递上来了对吧?”
“嗯!”皇帝点头,“当时因为那孩子还小,朕就没有答应,说是压后再提,可是不曾想——”
“苏家夭折的那位三少爷和苏卿水乃是嫡亲的兄弟,当年因为苏瑾让选定了苏琦作为继承人危及了苏家二房父子的利益,所以苏家三公子的死也是有内因的。”延陵君道,这段往事因为是别人家的,他陈述起来却是语气平平。
皇帝也不是草包,倒是阴谋阳谋里打滚过来的,其实一早他也就猜测到了其中必有隐情,也曾动过要拿苏杭父子把柄拉他们下马的念头,只是苏家将所有痕迹都清理的十分干净,他没有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