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褚易安一口气说了很多,一句比一句更为强势凛冽,延陵君漠然听着,这个时候才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道:“我会护她,用命!这一点,不需要您再嘱咐和交代。我知道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您也许会觉得不可信,那么您便就这样以为吧——从一开始我就欠了她的一条命不是吗?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对我提出那样的要求,目前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摒弃一切只在我身边,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只有有我在的一日,我就会尽我所能的爱她护她。我知道这里的时局险恶,我也知道我自己身后隐藏的那些激流暗涌或者终有一日都将爆发,可是不管将来的境况如何,但凡是会有任何的风险和危及,我现在不敢说就能成为她的依仗和凭借,可是至少——我会挡在她前面。”
那个少女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融入血脉,深入骨髓。
真要严格算起来,他们之间,除了芦苇荡里初遇的那一次,真正经历的事情也大多平淡,可即便是这样,那些星星点点零碎的记忆也都已经成为印刻于血脉深处的魔咒。
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那般清晰而深刻的刻在了脑海里,心窝上,让他一度相信——
这便是所谓的命里劫数。
仿佛就只从初次见她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彻底转折了一个方向,不是沉浸在那些暗沉的阴谋算计之中勉强度日,而是心甘情愿——
一样的权谋陷阱,因为其中运筹帷幄的这个少女,也变得不是那么乏味,反而——
叫他甘之如饴的跟着她一起跋山涉水的浮沉。
其实他的骨子里本也就是个这样精于算计的阴沉个性吧,只是以往隐忍不发,而到了她的身边才觉得——
其实人生还是可以有另外一种走法的。
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他,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过往的生活里去的时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
过去他为了自己,为了至亲之人都不肯去算计谋夺的——
为了她,一切也都变得游刃有余。
两个男人面上的神情都一样的庄肃认真。
静默的对视许久之后,还是褚易安先行移开了视线。
他的神色却有些古怪,释然之中又似乎带了几分明显的落寞,缓缓的挥了挥手,然后举步朝最里面的书案后面走了过去。
延陵君目光深沉的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没有再将这场对话继续下去的兴致了,也就没再多留,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外面陆元拦着,没叫青藤入内,这会儿青藤便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院子外面不住的踱步。
听到开门上,她下意识的迎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道:“延陵大人,您可是出来了,郡主她——”
“我知道了!”延陵君道,脚下步子飞快的往外走,一边道:“浅绿和桔红都跟着呢吗?”
“是!”青藤道,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过郡主走的很急,什么都没带!”
“嗯,你回去收着吧,我去追她!”延陵君道,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青藤想着自己跟着他也未必会有帮助,虽然心急如焚,也还是听了他的话,一跺脚转身回了锦画堂。
*
这边延陵君刚走,陆元就敲开了褚易安书房的大门道:“殿下,郡主知道了郡王爷的行踪,应该是连夜奔赴楚州去了,需不需要属下——”
“让朱远山带着人,收拾一下跟着吧!”褚易安道,语气淡漠的打断他的话。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陆元带上门走了出去,褚易安又在那案后默然坐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起身,开了许久不曾开启的密室大门,走了进去。
为了储存梁汐留下来的那些书籍,这个密室经过特殊的设计,虽然不见天光,但是通风透气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他款步走下去,在那些林立的书架之间眉头深锁的来回踱着步子,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褚浔阳在他的身边,总是危险的。
其实在他注意到延陵君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的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者——
让她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才是最好的决定给。
这十几年间他给了她无限荣光的身份,但同时也是悬挂了一柄钢刀在她头上,且不说皇帝根本就容不下褚浔阳这样身份的一个女子存在,退一步讲,就算有朝一日皇帝驾崩,这整个天下都落入他手——
一旦这个秘密抖开,那么随之而来将要引起的波动也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
褚浔阳那么骄傲的性格,即使他能堵塞了天下悠悠众口,可是——
他和那孩子之间的隔阂也注定难弥补。
以褚浔阳的性子,她或许不会因为前朝的灭国之仇而和自己反目,但终究——
他也是亲手杀死她母亲的凶手。
就算她不会背弃自己,再次面对面的时候所有的负累也都只能由她一个人背负。
褚易安走着,最近还是在那个暗格前面站定,抬手触动机关,露出里面装着信件的盒子。
他唇角染上一抹苦涩的笑容,手指抚过,动作温柔的仿佛是在触摸心爱女子的面容,眼中深邃而冷硬的神采也在那一瞬间寸寸融化成最柔软的水波,涟漪轻荡。
“涵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芯宝带在身边的。”他的语气感喟,又带了唏嘘矛盾的挣扎。
将褚浔阳带在身边的决定虽然只是他的一时意气,但也诚然——
只有在他身边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对褚浔阳而言也才是最安全的。
金煌长公主于大战前夕临盆生产的事情不是秘密,如果不是褚浔阳是以他的女儿的名义被带在了身边,皇帝在追查之下难保会发现蛛丝马迹。
可现在,也就是当初他思虑周全的保护,却成了压在女儿身上的负累和包袱。
现在要说放了褚浔阳离开身边,他也舍不得,可是相对而言——
让她远离这些是非,从这里尴尬的出境解脱出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