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从中间隔开了里外两间,里间一张圆形的软床,挂着深紫色的细沙帐,床铺整洁,被褥都收拾的平整稳妥。
外间的一张案桌后头,有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在翻阅一些信函。
他的姿态有些闲散,半撑着身子靠在一张榻上,神情看上去也带了几分懒散,只是深邃又专注的目光暴露了他此时十分慎重谨慎的状态。
“李维说常将军出事了?”听闻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的淡淡问了声。
“是!”那亲兵单膝点地跪下去,满脸的惭愧之色道:“常将军不慎被人挟持,对方说是一定要殿下亲自过去一趟,否则——常将军恐怕会有危险。”
“挟持?”男子闻言,忽而轻笑一声,语气里倒是兴致很浓的样子,“万军护卫之下,他又有把柄在手,这都能栽进去?这么看来,倒还是本宫低估了褚其炎的手段了!”
“不是的!”那亲兵忙道,脸色涨得通红,就越发显得尴尬局促,咬牙道:“不是南河王世子,是常将军一时不慎,中了浔阳郡主的阴招,被她挟持了。这会儿两军在营外僵持住了,常将军说什么她都不听,说是一定要殿下亲自过去才肯放人!”
不是褚其炎?而是褚浔阳?
之前在帐子外面听过褚浔阳和常思铭的对话,他也只觉得那丫头是有几分脾气的,于万军包围之下当众挟持了常思铭?
“哦?”案后那男子执笔的动作微微一滞,迟疑着抬眸看过来。
那小兵一惊,赶忙垂下眼去。
男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有些分辨不清的问道:“她不是中了千日醉?”
那东西是无药可解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亲兵也是一脸的迷茫不可置信,苦涩道:“好像是我们都被她戏耍了,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是在演戏,就是为了借机挟持常将军的。”
男子的眉峰敛起,用力的抿了抿唇角,不再吭声。
那亲兵等了片刻,不禁有些急了,就又试着开口道:“常将军受制,她说是请殿下过去当面说话。”
男子拧眉沉思,视线沉的有些深。
这一次他是下江南道巡视的,在皇帝颁下的圣旨上并没有交代巡查军营这一条,他人在这里,是料准了常思铭是他的心腹,不会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而真正知道他此次行踪的人也没有几个。
这会儿一旦公然露面——
西越方面他是不怕对方能有本事将他怎么样,可一旦消息被传回京城,再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渲染一番而引发了皇帝的猜忌,那就绝对的得不偿失。
“殿下,她说了只给您一炷香的功夫考虑。”那亲兵见他一直不肯松口,就又焦急道:“万一她真要对常将军动手了,军中必起变故啊!”
男子的眼睛眯了眯,仍是不置可否。
那亲兵想到褚浔阳之前的交代,就又含糊着补了一句道:“殿下,属下瞧着那浔阳郡主绝对是个敢说敢做的狠角色,她还说是她的刀快,却不会随便给什么人用,我们劫持她在先,她心中必定会怀恨,常将军危矣!”
男子闻言,终是脸上神情一冷,脱口道:“她说什么?”
“啊?”那亲兵被他骤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又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褚浔阳的原话道:“她就说是她的那把刀虽然快,却不是随便就会给什么人用的,还说是常将军不够资格跟她对话,请您过去。”
男子的嘴角隐约扯了一下,手指弯曲压在桌面肩上轻轻的叩了叩。
“殿下——”眼见着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那亲兵再次忍不住的开口催促。
不知何时男子的面色已经冷沉了下来,带了丝丝冷肃的凉意,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最后终是不再迟疑,自案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守在帐外的心腹李维一愣,赶忙进去取了他的披风,一边小跑着去给他披在肩上,一边大声吩咐,“备马!”
男子挡开他的手,自己手指翻飞将披风系好,翻上了马背。
李维虽然觉得他此举不妥,却也不敢多言,只就招呼了侍卫跟上,一行人风驰电掣般奔袭出营,往前面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去了。
虽然前面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可是下定了决心之后男子的行动却是极为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远远的就见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林立,铠甲雪亮,日光下晃的人眼花。
“让开,都让开!”那随行的亲兵扯着嗓子喊。
人群中又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男子直接策马而行,奔到了两军阵前。
之前他并没有在军营中公然露面,见过他的本来也就没几个人,这会儿见这人在万丈荣光的笼罩下奔袭而来都是意外非常,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职位稍高的几人认出他来,纷纷跪伏参拜,“见过太子殿下!”
万军阵前,瞬间拜倒一片,在无数人的顶礼膜拜声中,裹着暗金披风的南华太子于万众瞩目之下突兀的出现,风采卓绝。
南华军中起了巨大的骚动,却唯有最前面的辇车这边依旧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褚浔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目光冷肃的看着别处,听那一片马蹄声款款而来。
南华的这位太子殿下时年不过二十一岁,和昏聩无道的皇帝大不相同,据说手腕了得,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王朝继承人,这许多年间,在南华皇帝荒唐又散漫的统治下还能将那些不安分的兄弟全部弹压住——
只从这一点上来看,就绝非等闲。
男子从队尾打马而来,姿彩飞扬,目不斜视,却是远远的就看到万军丛中醒目飞舞的一片绛紫色的裙裾。
身姿挺拔又略显几分细弱的少女茕茕孑立,远远的还不见表情的时候就先惊艳了视线。
来人,竟然是南华太子。
褚其炎始料未及,呼吸也不由的跟着一滞。
那人打马到了近前才停,先是看了眼褚浔阳,又再扫视一圈那辇车周围密密麻麻撑起的长枪,皱了下眉头道:“和一个女子还要这样的大动干戈,也不觉得脸红吗?”
士兵们迟疑着纷纷撤了手,却也还是在那辇车周围戒备,不敢轻易散开。
这会儿常思铭是真的红了脸,咬着牙尴尬的开口道:“殿下恕罪,是末将无能,丢了您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