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的身体僵硬的杵在那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那少年冰冷的近乎残酷的面孔。
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她和李瑞祥之间几次交锋,屡屡都从生死一线之间走过。
她不怕死,甚至是随时都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可是早前想过的无数种可能——
哪怕是死在褚浔阳的手里都好,她却唯独没有想到,命运最后安排给她的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不是李瑞祥,不是褚浔阳,也不是褚沛,甚至于连褚易安都不是,而是褚琪枫——
是这个她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培养出来的少年,毫不留情的要了她的命。
而原因——
说来就更是可笑,是——
因为褚浔阳!
不是她存心作梗,而是他们两个人的血统就注定了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啊!
这一刻,看着那少年眼中完全陌生的残酷光彩,她突然就会觉得无限恐惧,真相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可是褚琪枫这个样子,他却分明是为了那个小贱人而疯魔了。
如果他不悬崖勒马,如果他对那贱人的执念不消,那么后果——
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是直到了这一刻,方氏的心里才开始忍不住的反思——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千不该万不该,她最不该就是把褚浔阳和褚琪枫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亲密无间的生活了十五年。
那个时候她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褚琪枫竟是会对褚浔阳生出这样的情愫来。
而这一刻,眼见着他为了褚浔阳蜕变至此,拔刀杀人,她却即使是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是为时晚矣。
方氏的眼睛惊恐的瞪得老大,不过瞬息之间,脑中就飞快的掠过无数的念头,然后下一刻,身体就如是一截僵硬的朽木一般直挺挺的往后砸了下去,落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砰的一声闷响。
那些密卫也都始料未及会是褚琪枫亲自动手要了方氏的命,众人不觉的屏住了呼吸,只就沉默的看着,也是半天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褚琪枫面上的表情很淡,事不关己一般的将长剑收入剑鞘,剑锋擦过剑鞘发出的摩擦声才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褚琪枫看过去一眼,只道:“我不管你们之前追随过的是我母亲还是外祖,就算你们现在要另投明主,我也都放你们走,但我就只有一句话——谁要是还存了和淳于氏一样的心思,妄图对我指手画脚,我同样对你们不客气。不是我要求着你们对我誓死效忠的,只是为人奴仆的,你们就必须记住自己的本分。”
说完就径自往通往上面出口处的台阶走去。
这些密卫虽然一直听命于方氏,但方氏却不是他们需要效忠的人。
何况这些年方氏罔顾长公主梁汐的意愿,一再的诓骗他们,甚至于要对皇室公主下毒手,现在就算褚琪枫杀了她,也没人会替她觉得可惜的。
而在褚浔阳和褚琪枫之间,虽然他两人都有大荣皇室的血统,甚至于褚浔阳还要更为正统一些,只毕竟褚浔阳只是一介女子,所以这一刻,几乎是自发自觉的,这些密卫也都还是倾向于褚琪枫。
他们的身份都是见不得人的,而且他们也都不想做无根的浮萍,这一生的责任和意义,总要依附谁来实现。
而现在,这个人,就是褚琪枫!
“殿下,关于小郡主的身世——”眼见着他要走,犹豫再三,终于有人忍不住走了一步上前。
褚琪枫的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只就冷静的抬起一手,制止了他。
他举步继续朝台阶上面走去,一面冷硬而毫无平仄起伏的声音才又开始在冷寂的密道里面回旋,“这件事,我不想知道,你们也最好全部忘掉,实在忘不掉的,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我不需要任何的所谓真相,你们也只需记得,只要还有本王一日,浔阳她就只是本王一奶同胞的妹妹,这世间真相——没有第二种!”
褚浔阳的生身父母是谁有区别吗?横竖所有的事实都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了。
就算知道了她到底姓甚名谁——
可是十五年了,谁又能将这十五年间深刻在心间的烙印打磨掉?
何况在这件事上,他也早就认命了,放弃了。
这一场兄妹的名分,已经是他能为自己争取到的,和褚浔阳之间最近的缘分。
方氏不能破坏,谁也——
不能妄图干涉。
他的步子走的稳健而坚毅,一众密卫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高处,却没有看到他此时满心杀伐的戾气。
这一生,已经不能回头了,即使代价再大,他也要永远的留住这个名分。
地面上无声的洞开一个出口,褚琪枫款步走出,抬头,便是对上延陵君含笑的眉眼。
延陵君本来是靠在旁边的一棵桂树下面,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这密道的隔音效果好,褚琪枫倒也不担心他之前会听到些什么。
当然了,事到如今,他即使真听到些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见到褚琪枫上来,延陵君就直起腰身,慢悠悠晃过去,掩鼻往那密道里看了眼,见到方氏躺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才是勾唇一笑,对褚琪枫道:“你若早能下了这样的决心有多好?倒是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烦的。”
两个人横竖是不对付,褚琪枫对他的调侃只就当是听不见,冷哼了一声,就转身径自大步离开。
地面上的密道出口无声闭合。
延陵君耸耸肩,转身走了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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