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下了朝,风连晟在出宫的路上就被陈皇后的心腹堵住,被请去了凤鸣宫。
褚浔阳一行离京已有四五天的光景,而大郓城里,有关风煦谋逆一事的风声也逐渐平息,因为太后及时出面把整个事件压了下来,且不说是城中百姓,就是当天就在宫里的文武百官也只知道是宫里闹了一场刺客的乌龙事件,孙淑妃和刚被册封的六皇子妃罹难,欷歔之余,倒也没人再去费心思深究其中内幕。
风连晟着一身太子朝服,神采奕奕的大步进了凤鸣宫的正殿。
进门却见陈皇后正趁着一张脸侧卧在美人榻上,由身边婢女伺候着捏肩捶腿。
“儿臣见过母后!”风连晟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上前给她请安,只道:“母后的身子还没有气色吗?这几天还有没有再传太医过来看?”
风煦的那些迷药虽然是被偷偷调换了,但是那天晚上陈皇后受惊不小,虽然当时看着是缓过来了,可是第二天就病下了,连着数日精神不济。
因为生病,陈皇后的心情抑郁,再加上早上刚刚得了别的消息,就更是郁结于心,心里自顾想别的事情,风连晟进来的时候她竟是不曾察觉,直至风连晟开口请安,她方才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她的面色阴沉,明显透着几分怒气。
身边服侍她的宫女全都低眉顺眼的垂着头,尽量不去看她的表情。
陈皇后被扶着坐起来,先是看了风连晟一眼,然后才挥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和太子有话要说。”
“是!娘娘!”一众宫婢如蒙大赦,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风连晟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宫婢送了茶水进来,再出去的时候就自觉带上了殿门。
陈皇后的面色不善,视线一直冷冰冰的胶着在风连晟脸上。
风连晟低头呷一口茶,这才含笑看向了她道:“母后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儿臣?可是儿臣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陈皇后看着他这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额角青筋绷起,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却没说话,而是从身后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砰的甩过来,扔在了他脚下。
她不说话,风连晟这才稍稍敛了神色,弯身将那信封捡起来,慢条斯理的把里面十几页的密信仔细的看了。
他看的从容不迫,兴致盎然。
陈皇后坐在旁边,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
风连晟一直把那打信纸从头翻看了一遍,方才抬眸对上陈皇后的视线道:“母后怎么突然想起来叫人去查那个丫头了?”
那信函上面纪录的,恰是有关褚浔阳的一些生平资料。
陈皇后听他这一副闲散的语气,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说道:“有关那个丫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儿臣——”风连晟才要开口,她却已经怒不可遏的继续道:“你有多少本事,本宫一清二楚,前面你在西越滞留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哀家离着西越千里之外,一叶障目,你却凡事心知肚明的,明知道那个丫头不简单,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本宫交代一声?”
陈皇后越说越气。
本来她是没太把褚浔阳看在眼里的,最多不过一个和亲的公主,即使西越皇帝再如何的宠爱她,最终也无非是所给的嫁妆多一些罢了。
可是自从宫变那天偶然听闻褚浔阳居然孤身跑来了大郓城,她心里才觉得奇怪,事后马上叫人去搜搜集了有关褚浔阳的详细资料,也这才知道这个丫头在西越朝中的影响力居然那样大。
风连晟听了这话,却是神色困惑,不解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还给本宫装糊涂?”陈皇后怒道,从那榻上下来,走过来,一把抓过那厚厚的一打信纸,“你明知道你父皇对你平日里的诸多作为并不满意,这个储君之位现在说是被被你占着,他实则一直都在观望。褚浔阳是西越国主的掌上明珠,如果你要娶了她,对你必定大有助益,这么大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拱手于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他怎么想的要紧吗?最关键的是从一开始褚浔阳的心里就已经认定了荣烈了。
别人——
半只脚也插不进去。
想起之前那段事情的始末,风连晟也是心中憋闷,尤其是一次次在褚浔阳那里吃的暗亏,又不能对人言明,怎么想都是咬牙切齿。
只是陈皇后面前,他却还是保持一副从容的姿态,面有难色道:“母后,儿臣当时的确是存了这一重想法的,可后来您不是特意叫人传书过去——”
他对陈皇后的态度一向恭顺,所以这话却没有直接说下去的。
“你——”陈皇后被他噎了一下,随后甩袖走到一旁,心中却是暗恨不已。
当时因为孙淑妃和风煦作梗,一再的去崇明帝跟前进谗,导致崇明帝信了两人的话,只以为风连晟是被美色所惑,大发雷霆,陈皇后只一心都怕他会就此厌弃了风连晟,立刻就传书过去,将风连晟狠狠的教训了一番。
却不曾想,今时今日,却是落了把柄出来,悔不当初。
这件事上,她虽然恨风连晟没有提前跟她交代好事情的严重性,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她自己一力促成,所以心里就是再怒,陈皇后倒也无从发作。
风连晟从座位上起身,把散落在地上的信纸一一捡起,然后就走过去,好奇问道:“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母后怎么突然想起叫人去问这些了?”
陈皇后虽然心里不甘,懊悔,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又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冷冷道:“本宫原也就只是觉得奇怪,这宫中私底下盛传,当初阳羡公主的死是太后和你父皇授意宣城公主去下的手,这你也是知道的,这话虽然不从考究,但是这么多年来,你父皇一直对荣显扬有忌讳,这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情况下,他却能准许荣烈娶了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回来,你叫本宫如何不怀疑他的用意?所以我便叫人去查了。”
陈皇后说着,终究还是意难平,再看向风连晟的时候,目光之中还是颇多不满道:“现在本宫总算是弄明白了,你父皇他之所以会准了荣烈和西越联姻,根本也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策,不想为此而和西越的朝廷起冲突。西越国主那两父子也是奇怪的很,居然会把一个女儿摆在那样的位置上——也无怪乎本宫会棋差一招,别孙淑妃那个贱人带着走了弯路。否则的话——”
陈皇后的话到一半,却又自觉的打住。
横竖都是已成定局的事情了,多说无益。
她顿了一顿,平复了情绪,又再冷着脸看向了风连晟道:“前几个月在西越的时候,本宫听说也出了不少的事,既然连你父皇都对那个丫头忌惮三分,她甚至是还逼的风煦狗急跳墙——看来日后她若是真要嫁过来,我们也只能将她高高的供起来了。你当时不是也和她起了冲突——”
一旦风连晟要步了风煦的后尘,那才真是叫人悔不当初的。
“后母多虑了。”风连晟笑道,抖了抖袍子又欣然落座,不甚在意道:“当时的确是出了些意外,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儿臣分都清楚轻重,难不成还要为了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再去和那么个丫头翻旧账吗?”
两军阵前叫他颜面尽失的对垒,西越京城步步紧逼,叫他不惜自损身体来设局保身的毒计——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下来,只说来就叫人咬牙切齿。
风连晟心中腹议不止,也亏得是面上还能保持那么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