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崇明帝就款步踱到一张椅子前面坐下。
他不说话,宣城公主却没和他比耐性,直接道:“皇上有什么话,就说吧!”
“唉!”崇明帝叹了口气,满脸的苦涩,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了她,满面的失望之色道:“朕一直以为姑母和朕之间,什么事都是可以直来直往的!”
他的目光透着明显的失望和伤痛一样的神色。
“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就算本宫有千般不是,但至少对你——”宣城公主道,面不改色,语气沉稳,“皇上您应该承认,本宫自认为算是仁至义尽了。”
崇明帝闻言一窒,似是被她噎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就跟着缓和了几分下来,仍旧是拧眉说道:“在朕的心目中,姑母您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这都有多少年了,这宣城公主明明是将荣显扬父子视为眼中钉,背地里也不是半点阴私手段也没用的,但是她对大局和人心的把握一直都有分寸,从来就没有因为个人感情而激进行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荣显扬父子两个也同样将她视为死敌的情况下,反而没能拿捏住契机和把柄,直接对她下手。
这中间已经多少年了,可是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晚节不保。
崇明帝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愤怒。
“那是因为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宣城公主道,她冷笑了一下,却是丝毫也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有欠妥当。
她走过去两步,旁边有一站宫灯里面的灯光闪烁的利害,她便取下灯罩,拔下自己发间一根银簪去仔细的挑那烛芯,一边不冷不热道:“本宫为什么会突然按耐不住的理由你应该很清楚的,你母后贵为太后,都是说遭殃就遭殃,落得那样的下场,本宫害怕啊——我怕我一旦迟一步出手,下一个就是我了!”
害怕?这的确是最正当也最叫人无法辩驳的理由。
崇明帝的嘴巴动了动,却竟然是无言以对。
宣城公主也再没有马上说话,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待到那蜡烛的火焰重新手燃烧起来,宣城公主就把灯罩套回去。
她回头,不知何时起,脸上表情已经转为冷肃,看着崇明帝道:“皇上,咱们姑侄一场,又是同坐在一条船上的,今时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也就给本宫一个痛快话吧,荣烈和褚浔阳那个丫头那里,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因为长城部落一再施压,现在朝廷就更不可能和西越国中起冲突了。
崇明帝因此受制,本来就反感有人提起这事。
他的眼神不由的阴了阴,冷声道:“姑母这是要逼朕现在就做一个选择吗?”
“这样的日子,本宫已经受够了!”宣城公主道,她突然就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睛里都是恶毒的杀气道:“你的心里也很清楚,那两个孩子要对本宫下手就只是迟早的问题,我不能坐以待毙。启儿对那个丫头的心思你也看到了,本宫并非是空穴来风的有意捏造,就算不是为了替哀家解围——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就不该拉那个孩子一把吗?这样下去,可是看着他往泥潭里跳的。”
风启的这件事,也是崇明帝最为遗憾和惋惜的。
一个做父亲的,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器重和喜欢的儿子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无心正事。
他冷着脸不说话,宣城公主就又讽刺的冷嗤一声道:“当初你要逼死阳羡,分化荣显扬和风邑的那些气魄和手段都哪里去了?原来是本宫错了,完全高估了你,是吗?我原以为我挑开了这事儿,就算是只为了启儿着想,你也应该有所表示的,现在看来——”
这一瞬间,宣城公主的面目就突然演变的狰狞。
她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直视崇明帝的眼睛,“你再不出手永绝后患,启儿这个孩子可就要废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崇明帝的目光阴冷,而宣城公主的面目却已经可见狰狞之色。
“姑母,你现在这是在威胁朕吗?”最后,崇明帝道,一字一顿。
“启儿的事情一旦传开会是什么结果你很清楚!”宣城公主道:“本宫也不是完全不理解你的苦衷,可是这段时间你也分明是看出来了,那两个孩子和荣显扬一样,根本都是包藏祸心的,你现在对他们忍让纵容,终有一天他们还会变本加厉。连晟是个有城府的孩子,就算你不说,本宫多少也能了解他的打算,就算他大肚能容,想着将来把荣烈那两人远远地支开到边塞之地,眼不见为净,但是一旦叫他们掌权,你就不怕他们继续做大?”
宣城公主说着,唇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里面讽刺的意味更深,一字一顿道:“你别忘了,现在长城部落可是整个儿都在风邑的掌握之中,一旦是叫荣烈南下,你以为他会为了咱们风氏的朝廷大动干戈吗?以那个孩子的心机,届时牵制住长城部落和朝廷双方面,你是要给他足够的便利,叫他在那里自成一国吗?”
挡不住长城部落的进宫,朝廷就要受到被侵占的风险。
而就算延陵君和褚浔阳肯出面牵制风邑,那两人也绝对是不会忠于他的朝廷的。
宣城公主的这番话,虽然是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也的确就是事实。
“所以呢?姑母你想要朕对褚浔阳出手,永绝后患?”崇明帝问道。
☆、第070章 惊险
“我知道你不肯!”宣城公主颓然的叹了口气。
崇明帝只是看着她。
按理说以宣城公主这样的性格,她既然已经不计后果的出手了,那么就不应该半途而废,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
宣城公主却是转身走到了一旁,苦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这么多年了,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本宫也常常在想,今时今日,我们都被逼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是不是都是为了当初对阳羡做那些事所付出的代价。当初我们有多咄咄逼人,今天在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有多讽刺。”
“对阳羡做的事,朕从来就不觉得是理所应当!”崇明帝道。
作为一个皇帝,他虽然比普通人更加专横一些,但是平心而论,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还是足够坦荡的,哪怕是做的事情龌龊,但至少——
他是敢于坦荡的面对自己的心来评判对错的。
“可是说什么也都晚了,那两个孩子,明显是摆明了架势不肯善罢甘休的,你还能退让隐忍到几时?当初就是不想受制于人,你才不惜对阳羡下手,和荣显扬结仇,现在反而是把那股子狠劲儿都磨没了吗?”宣城公主问道。
她的语气,冷厉之中又透出几分嘲讽。
这些话,决计不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帝王能够随便忍受的。
但是崇明帝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只用一种深沉的,讳莫如深的眼神漠然注视着她,待她说完,方才神色复杂的开口道:“皇姑,给朕一个理由吧!”
宣城公主抬眸看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看上去是有些迷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