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喧鬧,挽燈推擠著,一把從身邊的美國間諜手裡奪來信號槍,高舉朝天,狠狠不停扣動著扳機!
紅色信號彈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升上天空,滑落一道驚紅如血的軌跡,墜下深海。
華雍,快來,姊姊在這裡!
她在這裡!
人群大亂,挽香被一擁而上的軍官揪起身,青木大佐在褲子上搓了兩把槍管,震怒的直指挽香後腦。
“都給我滾開!讓我替鬼塚大人報仇,斃了這女間諜!”
“將臣哥哥……”
滾落在地上的青葉姬哭叫著,滿臉淚痕,被人群踩到了手也依然不放棄,淩亂著長髮向懸崖邊爬來。
獰笑浮上青木大佐的臉,他手指慢慢扣動扳機──
“砰!”
巨大的槍聲沖天而上,槍口冒著青煙,徐徐飄散。
挽香閉眸等著死亡來臨,卻奇怪的發現一點都不疼,然後模模糊糊的在萬般人潮聽到一個讓她夢牽魂繞的聲音────
“香兒!”
瞬間,熱淚盈眶。
所有的委屈和倉皇都化成了飛灰,生生世世,輪轉不息。
她顫顫回頭,只見陽光流燦,刺痛了她的雙眸。
黑衣黑褲的男人,臉頰瘦削,剪了短髮,卻依然有著顛倒眾生的妖精美貌,他手上的黑槍徐徐冒煙,腳下癱著被一槍爆頭的青木大佐。
他的眸子還是那樣狂烈妖美,盛滿了讓她終生摯愛的激烈光芒,他穿越人群,穿越時光,穿越千山萬水、茫茫大海、重重險阻,恍若無人,向她奔跑而來!
我愛的人,是一個蓋世英雄。
他在九霄雲上,有著清冷的天神美貌,雲蒸霞蔚,披著劇烈的火紅陽光,是她終生不能遺忘的心動模樣。
華雍。
忘不了那年初見,她在火紅喜堂上被他緊緊握住雙手,痛入骨髓。那雙被緊緊相纏的手,系起一生一世的眷戀。
忘不了新婚夜裡,他那樣謙卑的拉著她,求她不要躲她。
忘不了新婚之夜他的逗弄和誓言,那晚月色明輪,她竟然不知道幸福是如此醉人。
忘不了月晚窗上,每個細細執手的畫眉笑語,還有他懷裡的每一分抵死纏綿。
深愛的人曾經彼此錯過,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一別五年,以為終此一生不能夠再相見。
“華雍……”她幾不成聲,虛虛伸出手去。
下一秒纖瘦身軀被緊緊猛力抱進他灼燙的懷抱,悍厲的幾乎震斷她的肉骨,熟悉的幽昧芳香傳來,震出滿眼的淚!
漂浮的寒冷心臟歸位,她像是終於找到主人的小動物,只有在熟悉的懷抱裡才能放聲大哭。
“壞丫頭。”
一聲低吟,是和他狠悍摟抱她的力氣相反的輕柔,他緊緊收攏手臂沙啞低語,仿佛懷裡抱著的不是失蹤了數年的妻子,而是迷失歸途的寶貝孩兒。
淚水滂沱,一刹那,萬眾寂靜,沒有什麽比烽火中的激情擁抱更加震撼。
“先生,這裡一團亂,我來掩護你,咱們快走!”
特種兵出身的美國間諜身手不凡,槍林彈雨中奮力殺出一條血路,沖寧華雍大喊。
“香兒,走!”
他拉著失而復得的摯愛,挽香信任的點頭微笑,正要跟他一起奔逃,眼角餘光卻突然瞄到一個冰冷的黑色閃光──
砰砰砰!
“──香兒!”
胸口傳來溫熱身體撲靠過來的重重衝擊,飛撲向寧華雍的挽香背後噴湧出漫天血舞,倒映在驚愕的黑眸中,寧華雍失聲厲吼,撕心裂肺,震碎了靈魂!
軟到在胸口的小人兒,仰頭看著他,眸子裡全都是不舍和眷戀。
他抖顫的長指摸向她的後背,滿是血濕,數個彈孔在血肉上冒著青煙,嬌小唇畔緩緩流下鮮血。
滾在地上的青葉姬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舉著從死去青木大佐手裡奪來的槍,準確的指著挽香,槍身上還依稀濺著青木大佐的腦漿。
“咯咯,將臣哥哥,我終於……終於替你報仇了,嘻嘻……”
她嘻嘻咯咯笑了一陣,轉而將槍口對準自己的胸口,“將臣哥哥,青葉姬來陪你了!”
扳機叩響,青葉姬胸口綻出巨大血花,滿足的斷氣。
寧華雍聽不到青葉姬自殺的槍聲,世界仿佛離自己遠去。
那方才還緊緊擁在懷裡,失而復得的暖陽,此刻卻如同一隻血濕的殘鳥,只能睜著一雙淨殘明亮的雙眸,倒映著他近乎於瘋狂的怒容。
“華雍……”
她一開口,湧出無數鮮血,脫力摔倒在懸崖邊。
“香兒──香兒!”
他厲聲嘶吼,顫抖著雙臂緊緊擁抱,卻抱不住她漸漸流逝的生命,世界崩碎,全變成了血染的赤紅!
“姊姊!”
挽燈遠在人群外,發出尖利的心碎哭喊,挽香聽到妹妹的聲音,心神俱碎。
“帶……帶燈兒走,活下去……”她拽著他肩膀的衣服,一口一個字用盡氣力,“活下去……華雍,答應我……你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仿佛有陰冷寒風夾著雪花兜頭兜腦地刮來,妖美眸光哀慟欲絕,容光熄滅,心已經被扯裂成碎片,再無一刻能夠完整。
寧華雍跪在挽香身邊,低低垂著頭,黑髮在耳邊滑擦。
“先生,快走啊!”
美國兵催促。
他卻充耳不聞,執起挽香血濕的手,輕輕按在唇瓣,冷然低語。
“你們帶著挽燈走吧,我留下來。”
“姊夫──”
“華雍……”
挽香眸子驚愕,慌亂失措“不,你快離開,快──”
“我不會離開你。”
“華雍……”挽香明燦美眸充滿虛弱和祈求,“我已經不行了……求……求你……活著……”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你一定要活著,看我們的祖國從戰火中重生。
你一定要活著,找到另一個愛你的,而你也愛的人,陪你終老。
你一定要活著,擁有我無法給你的幸福,你一定要比所有人都更快樂,這樣,我就會非常開心。
“寧華雍……”
她微笑著,血濕的小手,輕輕搭在深愛男人顫抖的手腕上。
挽燈遠遠哭泣著,卻被男人有力的手拉住臂膀向後拖扯,她死命掙扎想要撲去懸崖邊,卻被道道人牆擁堵,只能依稀看到隱約的,蕭瑟的濕潤青岩上,那難分難舍的生死訣別。
“姊姊!姊夫!不要啊──”
她拼盡全身的氣力哭喊,卻被一把捂住嘴巴。
“先生的意思是帶您回美國,快走吧!”
挽的哭喊著,搖搖伸出手,卻再也觸碰不到她最愛的男人,和最親的姐姐。
寧華雍背對著陽光,懸崖下海濤陣陣,他竟然微笑了。
他彎下身抵著挽香胸口,對她柔聲說道,“看,我好容易才找到你,你總該給辛苦的丈夫些報酬才是”,他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香兒來,親我一下就好。”
說罷垂下優雅的潔白頸子,將眼睛抵在她的唇上。
挽香的嘴唇微微翕張,觸上他顫動冰涼的長睫。鹹澀的淚水滲入唇畔,滋潤了乾渴的裂唇。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湧上的人群和挽香焦急的神色,神態悠然,舒卷閑雲淡抹青山,垂眸拉著她的手一寸寸慢慢吮吻。
“香兒,咱們婚禮上神父都說過什麽,還記得嗎?背給我聽。”
寧華雍微笑,撫摸著她的額角,溫柔男嗓憐愛的替她起頭────
“從今以後,不論──”
她熱淚盈睫,意識漸漸彌散,卻喃喃而艱難的接下來,“……不論……不論富貴還是貧窮,不論健康還是疾病,都……都要在一起……,愛……愛他,安慰他……,尊、尊重他、保護他……像愛自己一樣……,……永遠照顧他,始終忠於他,哪怕────”
“哪怕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寧華雍淡笑著說完,彎著妖精似的美麗眼眸,“你看,我們發過誓的,就算是死亡來臨,我又怎麽會離開你呢?”
一株金黃的小花,盛放在濕潤的懸崖邊,挽香伸出手吃力拔了出來,顫顫插在頭上,“花……”
“想不到日本也生長著金豔菊。”
寧華雍微笑,替她正好花朵,起身抱起挽香,修長的身軀直直走向懸崖,仿佛前方是一片坦途。
海風撩起黑髮,他目光平靜,闔起雙眸,牢牢護著懷裡毫無聲息的妻子。
清澈北京的藍天,美麗的玉娃娃,他的最愛。
他笑著,吻著她的長髮。
曾經,想在等戰爭平息之後,一起回家,卷起一池漢唐月,聽風聽雨聽禪。
曾經,想在閱盡浮華之後,一起回家,拂去一身紅塵,換上寬鬆衣裳,釣山釣水釣流光。
曾經,想在半生紛紜過後,一起回家,庭院深處日暖茶香,喚取膝下小兒,種桃種李種春光。
挽香。
傻瓜,活著是為了和愛的人在一起。
你若離開,我又怎麽會獨自留下來?
寧華雍緊緊抱著挽香,向後翻倒墜落,大風呼嘯,驚濤卷雪,雙雙被冰冷的巨大藍色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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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吉尼亞大學裡,來了一位東洋長相,異常美麗的嬌小客人,她申請入學。
入學之前,有人以她的名義給予了學校大筆捐贈,於是校長親自接待她。
“女士,”她的年輕和美麗讓校長驚豔,“請問您要攻讀哪個學院呢?”
“東洋史。”
美麗的女學生態度溫和,眸子溫婉,她的語調清澈,猶如凍結的玉。
“好的。那麽請問女士的名字?”
“挽燈。”她回答,遲疑了一會兒,複又開口“寧挽燈。”
“好的。”校長記下來,卻又好奇的眯起藍色眼眸,“我想要冒昧的問問可愛的女士,您為什麽要選修東洋史麽?”
挽燈開口,“因為文明。”
“啊?”校長有些不解。
“日軍侵華,將中國人趕成一堆,槍殺、賜死、絞刑、燒死、棍擊、勒死,無所不用其極,街頭到處都有砍下的人頭,房屋裡到處懸有被肢解的身體。
他們血洗了無數村鎮,虐殺男子,女子先奸後殺。老人被當做刺殺活靶,開膛兒童屍體處處可見。
他們的731試驗部隊是人間地獄,在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下,被迫接受實驗的中國婦女被捆綁著使勁一擼,皮肉就像脫手套一樣的脫了下來,整個肘部以上變成了殘留少數肉絲的森森白骨。
他們還讓中國受害者把手伸入低溫箱進行速凍,然後用短棍敲打,就象打斷冰柱一樣,將中國難民的手指一根根打落。
他們為了玩樂,比賽殺人,在手術中摘除中國難民的胃和小腸,把食道和大腸直接連接起來,給中國難民身軀裡注入馬的血液……”
“等等,女士!”校長聽得直噁心,連忙擺手制止,“您說這些的意思是什麽呢?”
“這世上永恆的是戰爭,但更珍貴的,則是文明。”
這就是姊姊拼命也要守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