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尝闻言迟疑了下,问:“你方才为何突然来我府上?”
薛璎被他问得噎住。她自然不是碰巧登门的。事实上,自打他搬入新府,她就叫羽林卫日夜盯着他府邸了。倒不是监视他本人,而是考虑到卫飏还没罢手,有必要确认他安危而已。
所以今天宗耀再次上门,她第一时刻便已知道。因见魏尝近几日心神颇为恍惚,再听羽林卫说隔壁有奇怪动静时,就怕他出了岔子,决定亲自走一趟。
原本自然该先请门房通禀,只是当时听见魏尝一个劲鬼哭狼嚎,她就没走这一道,急急入里了。
但这样的话,薛璎说不出口。说她是担心他出事,所以才上门的?想到他方才那句非常越界、非常引人遐想的“我受不住了”,她就恨得不愿承认。
以后再不多管闲事了。让他嚎死过去吧。
她正了正神色,说:“因为你吵到我看书了。”
魏尝“哦”了一声,情绪不太高,又听她道:“今日之事,权当不曾有过,你回去治毒吧。”
他情绪更低落了,摸摸鼻子道:“我变丑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薛璎看了眼被完全无视在旁,老脸涨红的宗耀,轻咳一声:“不会。”
魏尝眼角刚要上扬,又听她补充:“反正本来也不喜欢。”
“……”
魏尝唉声叹气回了府,接连几天就跟等死一样难熬。毁容下不了手,只好见招拆招了。宗耀说得对,那种匪夷所思的事,谁会信呢?就算老宫人认出他,也未必证明得了什么。
他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又过七日,终于像得到宣判似的,受到了薛璎召见。
她说,卫厉王的旧仆到长安了,请他上门与他一见。
第37章
魏尝心怀忐忑出了门。
他倒不担心老宫人认出薛璎。毕竟当初真正见过她女子扮相真容的, 笼统也就几名宫婢,且早已被他放出了宫。而如今来的这位旧仆,大约是个宦侍。
他入公主府主院堂屋时, 老宫人还未到, 薛璎坐在上首喝茶,一眼瞅见他鼻尖尚未消全的红疙瘩, 在杯盏掩饰下悄悄抿了抿嘴,而后恢复正色, 道:“坐吧。”
他有些局促, 但面上自然不可表露心虚, 就扯点旁事,问问魏迟近来如何。然而薛璎随口答了几句之后,还是绕回了正题:“飏世子也会一起来, 你等会儿表现得老实点。”
魏尝默了默,有点不高兴:“我哪儿不老实了?”
薛璎的目光下意识往他薄唇一落,继而迅速撇开眼,没说话。
魏尝当然晓得她想到了什么, 低低道:“不是你说那天的事,权当不曾有过吗?这会儿倒又怪我不老实了。我真要不老实,还挑你溺水的时候?早八百年……”
她的眼刀子霎时飞了过来。
他停下碎碎念, 把头扭向外边,恰见林有刀领着卫飏,以及一名腰背佝偻,风尘仆仆的老人来了。
魏尝掩在宽袖中的手霎时握紧, 眼见俩人越走越近,垂着头向薛璎行了拜礼,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下首的他。
他早已不认得这个模样大变的宦侍,心中也希冀三十年过去,对方的记忆已然模糊,但这老宫人却在看清他脸的一瞬愣了愣,继而一个踉跄大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薛璎和卫飏一惊,对视一眼。
在探知魏尝身份这件事上,俩人其实倒也算在同一站线。卫飏赶紧弯身去扶他:“王老怎么了?”
王锦满脸涨红,被他搀着艰难起身,眼中泪花翻滚,一瞬不瞬盯着魏尝,道:“君……君上?”
魏尝心头一跳。这个卫飏回回正中红心,逮个宫人也逮得这么准,实在是他的克星了!
他故作大骇状,左看看右瞧瞧,而后指着自己鼻子说:“叫谁?我?”
薛璎也站了起来,上前几步问:“你是指哪个君上?”
王锦被这么一问,似乎如梦初醒,觉出不对来,呆滞几个数后,颤巍巍上前两步,眯起眼再次细看魏尝。
屋内一片死寂,只见他皱眉歪头盯了魏尝一晌,而后恢复了些许冷静,赶紧向薛璎告罪,道:“老奴认错了人,驾前失仪,请长公主降罪。”
薛璎看了眼一脸懵懂的魏尝,又转向王锦,摇头示意不碍:“坐下说吧,方才你将这位公子错认成了谁?”
几人各归各位,王锦曲着手恭敬道:“回长公主,这位公子眉目长相,有点像老奴曾服侍过的厉王。老奴老眼昏花,一时糊涂,竟喊出一声君上,叫您见笑了。”
薛璎皱了皱眉:“是卫厉王,而非卫庄王?”
“倒也有点像庄王,但更似厉王。”
“你确定?”
他沉吟一下,又看了魏尝几眼,为难道:“方才第一眼瞅着像极,多看又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老奴……老奴实在也记不清了。”
薛璎和卫飏再次对视一眼。
三十年过去了,记不清也实属正常,但王锦的第一反应不会骗人,魏尝与卫厉王的容貌必有相似之处,且恐怕不止像了一点点。
既然如此,对于他或与卫厉王血缘关系更近的猜测便得了些许印证。
薛璎也没逼迫王锦再作回想,和善一笑,说:“王老当年服侍过厉王,想来比旁人更了解他一些,不知在你看来,他为人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凶残暴戾,六亲不认?”
卫飏明白,薛璎这是开始往里查探了。而她想知道的,一定不是卫厉王为人那么简单,不过由浅入深而已。
王锦点点头,又摇摇头,答:“厉王确实时时狂躁发怒,还曾一夜间屠杀当年太尉府上百口人,但要说六亲不认,却也不是。老奴曾听内殿下人说,厉王待他的君夫人非常温和。君夫人新嫁入宫,他便视之若珍宝,就连汤药都要一勺勺亲口喂她喝。”
魏尝垂着眼,目光微微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