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笑说:“我父亲很喜欢那个孩子,就像……就像我也很喜欢阿郎。他没提及他的下落,兴许只是想他不被打扰。”
薛璎点点头,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心情。得知卫厉王和薛嫚之间种种,已经叫她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现在不太能够思考判断,只觉心里难受憋闷,堵得慌。
早知道,就不多问魏尝那一句了。
她叹口气:“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你也去看着阿郎吧。”
魏尝却没立即转身离开,突然非常认真地叫住她:“薛璎。”
“嗯?”
她扭头到一半,回过身来,忽然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又听他道:“我明天就走了,给我抱一抱,别推开我。”
薛璎下意识伸出的手停在原地,一晌过后,他的声音在头顶再次响起:“我们不要像他们一样好不好?”
她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他们”是指卫厉王和薛嫚。
魏尝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肩窝,摩挲了两下,说:“我知道你眼下的心思都在大陈,没工夫考虑儿女私情,我可以慢慢等,但我们不要有争吵,不要有误会,不管将来遇见怎样的人或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赌气,你也别像薛嫚那样放弃,行不行?”
薛璎喉间一哽,突然觉得内心酸涩无比,而她此刻身处的这个怀抱却宽厚温柔,像能抚平一切似的。
她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默了默点点头,说:“嗯。”
第48章
魏尝把她送回房就走了。
薛璎本道凭他一惯行事作风, 翌日临行前还得再来辞别一趟,结果倒是她自作多情,等觉得时辰晚了, 踏出房门一问, 才知他天不亮便已启程。
昨夜俩人没再说别的话。她每次碰上卫厉王和薛嫚的事都情绪反常,抱完他之后又觉懊悔, 所以后来一路都没开口。
也是临到这时,她才记起自己都忘了叮嘱魏尝一句, 去时路上注意刺客。
毕竟秦家大约也摸清了她接下来的路数, 绝不愿意她成功笼络到平阳侯。
但转念一想, 她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叮嘱之后,不过换来他一句没脸没皮的“把后背交给你, 我放心”。
所以薛璎也没派人捎口信,转而替他扫清后背。——她在朝堂上越是大刀阔斧,秦家也就越无暇顾及别处。
几天时间,薛璎彻底打垮了赵家。
原本半里坡计划实行前, 她对赵氏子孙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那个要求赵赫拿出北境兵防图的交易,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倘使他使诈,拿来一张假的兵防图, 或在信件到手后拒不交出,她应该会选择留他一命。
但他没有。
北境靠近匈奴,那处的兵防关系到整个大陈的存亡。赵赫为将多年,不会不知它的要紧。今日他能把大陈的命脉轻易交给平阳侯, 来日便也能为了身家利益通敌异族。他这番行径,已与叛国无异。这样的人,薛璎保不起。
她自认并非良善,身在此位,也做不得良善,所以将赵赫诸般罪行一一累上,再添一条通敌叛国,把假造的证据交给廷尉府与朝臣定夺。
长安霎时满城风雨。短短几天,曾是功臣集团中鼎盛门族的赵家迅速萧条下去,满门子孙家眷皆被捕入狱待审,等侯朝廷的宣判。
有人因此记起薛璎及笄大典上卜出的那句“将生两心”,一时竟不知是老天早早有意,还是上位者翻脸无情。
只是她到底还是存了一分情面,以替冀州百姓祈福为由,称罪不及小儿,且待庭审过后,凡愿意脱离赵家的无辜女眷,皆可在永不入长安的前提下得保性命。
魏尝回来那天,已是仲夏末旬。午后下过一场雨,疾雨之后,天急急放晴,蝉鸣复又聒噪响起,闹得人不得安宁。
公主府僻得清净,早先储存的藏冰也通通拿来解暑。薛璎没出门,在庭院里陪魏迟练武。
这孩子自打上回夜里被人劫走,就有了后怕,觉得该练练功夫,变得跟阿爹一样厉害才好。
这是好事,她当然也不反对,随手指派几个羽林卫教他,让他从扎马步学起,天天烈日下扎上两炷香,够打磨筋骨,又不至吃不消。
魏迟扎完马步,跑进廊下阴凉处,问薛璎讨冰酢浆喝。
她说“不行”,给他斟了碗温白水,又叫人替他擦拭满头的汗。
魏迟热得满脸通红,因这阵子日日得她作陪,亲近之下也就渐渐没了形,蹭着她胳膊一副打滚撒泼的架势,嚷说:“不喝这个,要冰酢浆,很冰很冰的!”
薛璎不为所动,低头看看他:“你阿爹以前许你喝?”
他脑袋一垂,下巴垫在她膝上,丧气摇头:“也不许。”
她把碗递到他嘴边:“那就老老实实喝这个。”
魏迟认命,就着她的手咕噜噜喝下去,喝完又冒汗,不久就在她膝上打起瞌睡。
薛璎将他抱起来,从一旁孙杏儿手中接过帕子,边给他揩汗,边说:“练完功夫,不能喝冰的,也不能马上睡觉。”
魏迟顺势搂住她:“可我困了……要么薛姐姐讲故事,我就不睡。”
他浑身黏黏糊糊,这么缠着她,其实真不太舒服,但她似乎也没在意,说:“我不会讲故事,你阿爹会,什么都编得出来。”
魏迟咯咯一笑:“薛姐姐,你想阿爹了,你今天一直说阿爹。”
她微微一愣:“我没有,只是你阿爹今天回来,我记着这桩事而已。”说完又问,“难道你不想他吗?”
魏迟摇摇头,小手抱着她脖子:“有薛姐姐就可以不想阿爹。”
薛璎失笑,又记起他将自己当娘看的事,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很想有个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