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被吼得打住,眼见惯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气势一点点弱下去,脸颊浮起可疑的红晕,一直红到耳根。
她神情震惊又懊恼,一把拽起被褥,重新将自己裹进去,闷头说:“你出去,三天之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魏尝气噎,一骨碌爬起:“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你自己做那种羞人的梦轻薄我,翻脸不认人就算了,还叫我走?”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时候就该装不懂,给她个台阶下?
薛璎向来不是对自己所作所为遮遮掩掩的人,尽管恨得咬牙,兀自平静了下,却还是从被褥里出来了,冷冷道:“那又怎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说轻薄你一个,就是来十八个活色生香的,我也消受。”
“……?”
魏尝惊得瞠目,义愤填膺道:“你还恼羞成怒了?”说罢跳上她的床,委屈道,“我就该趁你昨夜喝醉把你给办了……你把刚才那话重新说!”
薛璎当没听见,抬手把他搡下去:“十天之内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罢扭头朝门外道,“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魏尝真被一群羽林卫架走了。
也是这下,他才晓得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而以前不管他如何上天入地都未被叉走,也仅仅是得益于薛璎的容忍。
但他这遭当真无辜,翌日上朝前,还顾忌着公堂相见算不算破她命令,拖了半天才去,从头到尾低着脑袋,双手交叉在前,争取不触怒她。
傅洗尘还以为他将差事办砸了才如此心虚,下朝后私下问他平阳的情形。
平阳的情形自然顺利。骠骑将军落马的事传到那边,平阳侯本就吓得膝软,却碍于嫡子没逃成,不敢轻易发兵,与朝廷撕破脸皮,一直忐忑按捺,直到见着自称长公主亲信,特来与他和谈的魏尝,心底才生出一丝希望。
魏尝先施礼,不仅头一晚在送美人一事上没直截了当损他颜面,翌日又与他讲,长公主早便发现平阳境内那座隐瞒不报的金矿,却一直未发声,这次更是压下了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力保他无忧。
又说她全然理解他酿成错行的原因,无非是见她此前对卫国有所动作,心中不安,才想搅乱冀州,而后借毗邻优势攒点功绩。所以这次如他所愿,她非但不追究他过错,还将把他视作协助朝廷平乱的功臣大行赏赐。
平阳侯听到这里便已心动,到底不是当真毫无头脑,一边是试图拉拢他的长公主,一边是显然卸磨杀驴的秦家,何去何从自有抉择。但他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所以问魏尝,长公主需要他做什么。
魏尝言语机锋厉害,说明条件后见他犹豫起来,便开始施压,将平阳边防漏洞如数家珍一般抖出,听得他胆战心惊,不应也得应,只因自知就算决一死战,也毫无对抗朝廷的把握。
魏尝当下简单与傅洗尘解释了几句,随即见他面露疑色:“既然差事顺利,你今日上朝怎么那副模样?若你哪里得罪了长公主,还是与我说一声,我毕竟有责任管束你。”
他抽抽嘴角,气哼哼道:“这事不能说给你听,说了也不管用。还有,你很快就没责任管束我了。”
傅洗尘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为何?”
“因为你马上就要升官,替骠骑将军的位子,日后不再接手羽林卫了。”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看着吧,也就半个月之内的事。”
见他神情笃定,傅洗尘稍稍皱起眉头:“我父亲便是朝中大将军,一门两将,恐怕落人口舌,我还该与长公主说明此事……”
“别傻了,”魏尝打断他,“她还能不懂这个?你知道她现下的处境,倘若真心追随她,就别推辞来推辞去,枪林刀树也要上。你替她添筹码,便是叫她手底下那派官员更安心。”
“再说你父亲都多少年不管事了,就算缠绵病榻之前,也早早收敛锋芒,空套了个虚衔,为的就是给你铺路。你此刻不上位,更待何时?谁都可能落人口舌,但只要你父亲活着一天,就没人敢说你们傅家的闲话。”
为什么?因为傅戈是大陈朝象征荣耀的战神,是他魏尝亲手捧上峰顶的人。
傅洗尘沉默下来,半晌问:“你如今为我副手,我这一走,羽林中郎将一职无非落于你或右监,你得……”
见他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魏尝挥挥手打断他,唉声叹气道:“别提了,我把她惹了,升不升得了官还不一定。”
问题再次回归原点,他忍不住道:“你与长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尝不肯说,傅洗尘也没法,接连几天都看俩人不太对劲,直至七天后接到薛璎命令,叫他护她出城一趟。
他问她去哪,得到的答案是道观。
他本不是爱多问的人,但魏尝当下毕竟仍是他下属,他生怕他做了什么糊涂事,因猜测薛璎此行或与这几日的反常有关,便向傅羽打听了一句。
不料她也是一头雾水,只说:“殿下近来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得解,大概要去道观请卦问仙吧。”
作者有话要说: 魏尝: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无辜的男盆友了。t t
第52章
薛璎出行从简, 只捎了傅家兄妹,并且这回刻意透了消息给对门那位,表明自己此行出城未必很快回来, 借以提醒他看好魏迟, 别再像上次一样偷溜出来捅娄子。
如此说明后,反倒比什么都不讲更能按得住他。魏尝果真乖乖在府看家, 没尾随了来。
三人一起去了城郊参星观。
这所道观在长安城可算排得上号,尤其毓山那处道观废弃以后, 此地来往信众香客就愈发多, 大部分都是前来求神许愿, 又或在得偿后还愿的。
也有少许,听闻那处女观主可解人间百惑,知常人所不能知, 算常人所不能算,因此特来请教一番。如能得一二指点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观主善解又慈悲, 不与他人妄言内情,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薛璎就属于后者。
生杀予夺尽在掌中的上位者,也有困惑不得解的事, 且这事没法正大光明询问朝中精于算卦的太卜,倒不如这些布衣百姓来得靠谱。
薛璎作寻常姑娘打扮,一身素衫,帷帽纱帘及膝, 一路上到参星观所在的山顶后,先与普通信众一样奉香,而后派傅洗尘去向观主打个招呼。
问惑的人多,她在外边候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得人引入,叫傅家兄妹等在外边,自己孤身入到堂屋后边的小室。
女观主约莫近四十的年纪,薛璎没摘帷帽,两人相对而视,雾里看花似的。对方向她伸手一引,她就在她跟前一方案几前跽坐下来,尊称她一声“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