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2)

他“哦”了声:“既然如此,您赶紧回宫歇着吧。臣也下去了, 不太放心长公主,再去瞧瞧她,方才回来路上,她累得睡着了, 梦里也还在叫您。”

他说罢便要告退,冯晔交握的双手一紧,皱皱眉头拦下他:“等一下。”

他停下来,目光疑问。

冯晔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朕跟你说个事情。”

魏尝重新坐下:“您说。”

“参星观那儿的女观主,不是个简单角色。”

“怎么说?”

“据朕所知,大约三十年前吧,阿爹还没统一天下的时候,我陈国有一位传说拥有神异的巫祝,后来不知所踪了。这位女观主就是他的后人。”

魏尝心底一紧,面上保持镇定:“既然巫祝三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了,您怎么知道,这位女观主就是他的后人?”

“是阿爹临终时跟朕说的。”他解释,“他说这位女观主继承了巫祝的神异,能通天,懂巫蛊,如果有天,摄政辅佐朕的阿姐……”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默了默才道:“……背叛了朕,朕可以向这位女观主寻求帮助,因为她手里捏着阿姐的命脉。”

魏尝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阿爹说,女观主奉他之命,在阿姐身上下了个蛊,如若阿姐背叛大陈,这蛊便可生效,致阿姐于死地。代价是,施蛊的阿爹得折去一截阴寿。”

魏尝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这世上竟存在如此荒谬的事?

可转念一想,难道还有什么,是比他来到这里更荒谬的吗?

他的心一点点揪在一起。

人力能够掌控的事,他从不畏惧。但这下,他是真的怕了。

他问:“这事长公主知道吗?”

冯晔摇摇头:“朕没什么好防备阿姐的,也不愿防备她,可朕不能告诉她这些。这事给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朕?她一定很伤心。”

“朕不需要阿爹以折阴寿的代价防备、对付阿姐,朕想除掉那位女观主永绝后患。可她会通天,万一事不成,惹急了她怎么办?她会对阿姐不利的。朕没办法,只好差人混入参星观,一直看着她。”

魏尝听到这里,原本紧蹙的双眉舒展开来:“陛下可曾与观主有所交涉往来?”

冯晔摇头:“朕不敢盲目与她打交道。”

“既然如此,您又如何笃定,她就是站在先帝那边的?兴许她也不愿伤害长公主,做这造孽的勾当呢?”

如果观主当真忠诚于先帝,为何在明知冯皓身世的情况下,不早早与他说明,反而等他死后,才辗转告诉薛璎?又为何故意向魏尝透露自己被冯晔盯梢的消息?

这分明就是在向薛璎示好。

“如果她不愿伤害阿姐,大可来与朕说明。”

“先帝一过世,您就派人混入参星观看守她,她能把您视作善类吗?要是您有意与先帝一样防备长公主,她这么与您说,岂不往刀口上撞?您怕她,难道她不怕您?”

冯晔一愣过后恍然大悟:“魏中郎将,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简直是朕夜里前行时的灯塔,雪中交困时的暖炉。朕应该与她先谈一谈,试探试探她立场的。”

魏尝心里大致有了数,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忘形之下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事您暂时不用管了,您出行不便,臣替您与她谈去。”

冯晔就放心把这事交给他了。

魏尝也对他彻底卸下了防备,看他的眼色便真如姐夫看待弟弟一般,和蔼又关切,叫他回去后好好歇息。

冯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朕会看开的。”

他淡淡一笑:“您要是心里一时过不去,可以写写信。”

“写信?”

“对,挺管用的。”魏尝笑着说,“臣以前看不开的时候,就给心里那人写信,借以排解思念,把来不及跟她说的话都写下来,然后埋在树底下。”

冯晔面露狐疑:“心里那人?你写给谁?”

魏尝没想到他如此刨根问底,只好实话道:“当然是您阿姐,臣心里没有过别人。”

他“哦”了声,说下回试试。

魏尝也就告退了。小半个时辰后又回到了参星观的那间庵堂。

方才他陪薛璎来时,女观主未曾露面,这下却出现在了庵堂,好像又有神通,猜到他必然会去而复返似的。

魏尝来到她身后,说:“仙姑又在这儿等我了。”

她回过身来,这回少了前次那种高深莫测的疏离,坦诚颔了颔首。

魏尝这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是巫祝的后人,却并非真正效忠先帝,此前不知冯晔立场,所以才凡事点到为止,有所保留,以免招来祸患,直到方才瞧见小皇帝来听墙角,明白他是良善,也对长姐无害,这才肯表露态度。

魏尝说:“陛下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

“那恐怕不是真正的前因后果。”她顿了顿道,“贫道早便与信士说过,天道自有其理,信士怎还会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巫蛊能够随意置人于死地?”

魏尝稍稍一愣。

她笑起来:“三十一年前,贫道的生父替先帝办了一桩事。但他深知先帝卸磨杀驴的心思,也知怀璧其罪,为自保,便向先帝撒了三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