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语下意识地往门后退一步,低声说:“不…不去哪里。”
“囡囡,你过来。”
母亲朝她招招手,初语便依言走到她跟前。
蒋黎桢的视线凝落在初语身上,细细端量许久,佯似不在意地问着:“你近来是不是在跟千禾交往?”
初语垂目,指尖捏住裙角,怯声道:“没有啊……”
蒋黎桢松了口气,笑意加重了些,抬手摸摸初语的胳膊,提醒她:“最近千禾脾气不大好,你少去找他玩,要念高叁了,他学习那样拔尖,你也不好总去打扰他的。”
初语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脸先热起来,却不忘问:“他最近怎么了?”
“听讲白伊有的生了。”
初语不大懂,发懵似的问:“什么?”
蒋黎桢看她一眼,说:“白伊怀孕了,千禾看来是又要当哥哥了。”
初语一时反应不过来,僵站在原地,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说来他也是可怜,姆妈从小丢下他,爸爸也不疼不爱的。那样小的仔仔,每回都被他爸打的鼻青脸肿。”
“我也真是不明白了,老顾那样疼爱嘉允,怎么对自己儿子就这样冷情狠心的呀。”
“前些日子我听妞妞妈说,老顾和白伊都觉得千禾这个孩子性格太独,长大了靠不住,想再生一个好好培养。”
“现在倒是开放二胎了,哪像我们以前,生你的时候正是遭罪的年份……”
后来那些话,初语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浑身涌动的血液滞住了,整个人忽然变得很冷。
初语回了房,黑暗中睁着眼,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至凌晨时分,她悄悄起床走出门。
夏末晚风中有着植物清馥的气味,昏暗的灯影静静匍匐于夜色之下。
初语走到对门庭院外,望着紧锁的院门皱眉。
她绕到西巷边,抬头就是千禾的卧室。窗口一片漆黑,他应该睡了。
初语怨自己不会爬墙,半晌后鼓起勇气在地上拾起一粒小石子,朝着千禾卧室的窗台砸过去。
谁知那颗石子半路偏离航道,骤地一声,砸到隔壁去了。
初语受惊,慌慌蹲下来。
半分钟后,嘉允卧室的窗户被推开。
小姑娘怒气冲冲地看过来,迎着路边昏黄微弱的灯色,她看见初语抱膝蹲在树下,一脑门子的怒气瞬间消散殆尽。
嘉允悄悄推门跑出去,在西巷找到初语。
没什么好气地冲她小声嘟囔:“你砸我窗户干嘛?!我刚睡着,被你吵醒!”
初语看着她,语气又怯又软:“我不找你,我找你哥哥。”
骄横跋扈的小姑娘嘴里说着烦死了,转身却拽过她的手,把人往家里带。
两个女孩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初语对嘉允说谢谢。
嘉允撇撇嘴,不怎么乐意的样子。轻轻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警告道:“不许你跟我哥在房间里面做坏事!”-
顾千禾醒了,仰躺在床上。
听见门外有人私语,却也懒得起身,半昏半醒间,总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月影落在窗前浮动,好似温存的模样。
一阵光挤进暗室中,他侧过身,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推门进来。
以为是嘉允。
他冷冷丢出一句:“滚。”
门被掩上,那身影匿在暗色中,几不可见地颤了下。
而后听见那回声,细软得像幼猫在叫:“是我。”
顾千禾猛地坐起来,摸黑拧亮床边那盏阅读灯。
女孩漂亮疏凈的眉眼被微光照亮,半倚在门框边,柔柔笑看着他。
他当是梦,心却软下来。
“你怎么来了?”
初语走近,却沉默了片刻。借着一片昏弱的灯色,她伸手摸向他的脸,指腹微凉,温柔抚过他细雪般白净的面颊,还有颧骨下的一道刮伤。
从她家离开时还没有的伤口,像是被锐器划过。此刻鲜血也凝成了痂,皮肉绽破。
初语的呼吸有些抖,心口像是被人骤然揪紧似的痛起来:“这里怎么了?”
他垂目,避开初语的视线:“没事,一点擦伤。”
“叔叔又打你了么?”
顾千禾默了几秒,应道:“我回来的时候,关门动静大了点,老畜牲酒喝多了,我跟他顶了几句嘴,他就拿杯子砸我。”
初语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迅速抽空了,苍白失血的指尖死死紧攥着,心疼得快要死掉。
顾千禾握住她的手,贴覆在心口的位置,又一次问:“宝宝,你怎么来了?”
初语无声望住他,柔净的目光里满是无措与心疼。过了很久,她轻轻掀起被角,靠坐在他身旁。犹豫着抬起手,却又不敢触碰他的伤口,只细细抚摸他下颌那颗浅浅的血痣。
像凝落在皮肤上的星光,刻进她的灵魂。
长成她心底最深处的迷恋。
女孩的眼神有些痴迷,将他看得,连骨头都软掉
初语小声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睡。”
怕他孤单,怕他难过,更害怕他有一天长大,习惯没有自己的人生。
他们躺下来,初语将脸颊偎伏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的呼吸,如潮水般缓缓涌来,无端让她感到安宁。
她对他说:“千禾,我也只想要你。
顾千禾轻叹了声,掌心覆住她纤薄的背骨,声音变得很低闷:“你有爸妈和哥哥,我却只有你。”
“初语,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想去很远的地方,想一直一直往前走,永远也不想回来。不想有家,不想结婚生子,哪怕未来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想再回头了。”
“可是我离不开你,你前些日子不在,我觉得每一分一秒都好难捱,有时候看见时钟在转,就想象是你的心跳和呼吸,想你在身边,想变成你的影子……”
分离时无尽的思念与渴切,几乎快要撑碎他的心脏。
初语抱紧他,心忽然间变得很痛。她在光影照不进的角落里,偷偷掉眼泪。
“那我跟你一起走。”
他的话语零零碎碎,想与她倾诉所有。
“初语,我有时候是真的希望他去死。我不恨他以前打我,我只恨他不把我当作人看。他从小就骂我是畜生,是狗日的杂种。初语,你告诉我,我真是畜生么?像我这样,是不是连做人都不配?”
“我恨他,是因为连他都不肯爱我,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爱我。”
后来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
无声中,初语感觉有一把钝刀剖开了她的心脏,痛楚来得猛烈,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那年他们只有十七岁。
没有预见越走越远的未来,只有一腔孤勇,抱住了彼此,就当是抱紧了人生的希望。
“初语,你喜欢我好不好?我只要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女孩摸到他眼下的湿意,像夜雾中的水汽,又像即将落雨的前兆。
“好。”初语抱紧他,轻声反复地跟他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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