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姬总算还有点脑子,在自己的宫殿里哭了足足三天多,擦过脸,去长信殿给太后请了安,就到椒房殿来问好。
“娘娘。”她的态度从来都未曾如此恭谨,就好似当年的卫子夫,似乎恨不得把脸都埋到地里,就留下一片恭顺的脊背给陈娇看。“奴女不懂事,从前多次冒犯娘娘,所幸娘娘宽大,不曾计较。奴女知罪了!”
刘彻这一通发作下来,大王姬要是还不知道为什么,也就可惜了她的美貌了。看来,总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要是能生下孩子,不论男女,这个夫人的位置,她还是坐得稳的。
陈娇当然不会和她这个层次的人计较什么,她也的确根本就没有把王氏姐妹的无礼放在心上。
“直起身来吧。”她和气地说,“怀着孩子呢,这么折腾,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更可惜了。”
就算是稀世的美人,生死也始终操诸上意,小王姬去了,大王姬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气,留着她,那是因为她有个孩子作为自己的筹码,只要孩子没事,刘彻为了吉祥,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可要是孩子没了,一不做二不休,落得个妹妹一样的下场,也就是转眼间的事。
像刘彻这样的帝王,一点美色而已,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实在是过于蒙昧,大王姬一旦擦亮了眼,当然知道自己以前被周阳侯养成了什么样子,也应该明白了田家人始终就没安好心。这对姐妹花,不过是他们精心准备的一根搅屎棍。
不过就算明白了又如何?有田家背景在,一家人都捏在周阳侯手里,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还不是要跟着田家安排的脚步起舞?为了活命,大王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了。顶多两面讨好,指望陈娇不至于借题发挥,给她难堪。
等到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大王姬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迷人了,她原本那满不在乎恃宠而骄,天真又霸道的风采,忽然间为卑微取代,陈娇不禁暗自好奇,是否曾经那一世,卫子夫也有过这样一段张扬的日子。甚至每一个曾经得宠的妃嫔,都有过这样的时候,而到得了看清现实的那一刻,她们才会仓皇地收起了这不可一世的傲气。可失却了这份傲气,她又拿什么来吸引刘彻呢?
就算大王姬已经够蠢,蠢到陈娇觉得她的处境,实在是自作自受,但在这一刻,她依然不禁微微对她,或者说是对每一个王氏姐妹这样的女儿,起了一点怜意。
“眼看着就要晋封夫人了。”她说,考虑到大王姬的智力,也没有弯弯绕绕,和她玩什么话中有话。“是肯定要迁宫分殿的,昭阳殿这些年来丧事居多,不大吉利,我就为你安排了漪兰殿居住。”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这里可是太后昔年居住过的宫宇,就不要嫌弃破旧了。”
大王姬哪里还敢?又觉得皇后这话,细思之下真有无限文章,她越发惶恐起来,连声说,“奴女不敢,奴女不敢,皇后娘娘慈悲大度,奴女感念!”
看来,也不是不会说客气话嘛。
“晋封夫人以后,要谨言慎行。”陈娇就端出皇后的架子来,又敲打了她几句,“尤其你身怀龙种,没事除了往长信殿、椒房殿请安,就不要乱跑了。漪兰殿是母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她要更熟悉一点,我自然会请奏母后,为你加些人丁使唤,以后有什么缺的,你就只管到长信殿去要。”
人情就做到满,索性她一个人不放在大王姬身边,连迁殿后的老宫人,都是当年漪兰殿中的旧人。漪兰殿在王夫人升迁之后就一直空置,这批老宫人,还是王太后当年一手带出来的。
这里头的用意,大王姬读不懂,王太后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过来:陈娇这是要彻底韬光养晦,避免任何一点嫌疑,还是和从前自己的派系怀孕时一样,她采取的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是撇清自己的意思。
要是搁在从前,没准她还会故意和陈娇作作对,令她安顿几个人到漪兰殿里,自己再在刘彻跟前说几句话。不过刘彻的子嗣的确实在是太宝贵了,太后就是再不喜欢陈娇,也不会拿子嗣开玩笑,更别说她也不是不懂得看刘彻的眼色:田蚡日益跋扈,做得越来越过分,刘彻对田家、王家早已经牢骚满腹,这种时候,要在后宫里再掀起风浪,以陈娇的手段,与儿子现在的心情,恐怕自己还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