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对顾家香油钱没什么所谓,但是却对尚在襁褓中的顾长生十分感兴趣——
顾长生根骨清奇,身兼佛道两家之长,还是小儿便带有功德佛光,是百年难遇千年难求的学道奇才,故而便和顾家老太太定下了君子协定。
顾长生便在襁褓中的时候,亲手被家人送到了道观中。
果然,顾长生一离开家,顾家的运道便重新好了起来,顾家出于对顾长生的亏欠,除了每年的香油钱,还会额外给顾长生打生活费。青玄把顾长生当做接班人培养,自然也不会亏待他,顾家香油钱几乎都是给了顾长生,除此之外,还会额外给他添置一些价值连城的法器。
但多年过去,顾家仍然没有子嗣诞生。
顾老夫人终于在多年后重上灵霄观,请青玄大师再看。
青玄当然不见她。
从顾老夫人将顾长生送上山的时候,青玄便知道顾长生是这一辈顾家唯一的男丁,顾老太把顾长生送上道观,便几乎是绝了顾家的后——
自己种的因,自己含泪也要咽下。
倒是顾长生见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看着十六七岁的顾长生,老泪纵横,握着顾长生的手哭的肝肠寸断,直言对不住他——
然而顾长生只是礼貌的听她哭完,内心毫无波动。
就算有悲悯,那也是他那颗慈悲心对众生平等的那种悲悯。
华明当时还陪在顾长生身边,他清楚地知道,顾长生被他那师兄悉心培养,培养成了一位合格的道士,心思单纯悲天悯人一心向道——
但正因为顾长生心思单纯,所以在某些地方,又格外无知与无情。
青玄曾经说过,如果有可能,顾长生会是这千年来,灵霄观唯一能飞升得道的人。
故而顾长生越发的受人尊敬,也越发的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不食人间烟火,对修仙而言,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华明想,青玄大概也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算到了什么,所以才松口,让顾长生下山历练。
为什么要选在他身边?
华明也琢磨过,大概是因为他的道心最不纯,他华明既贪生又怕死,虽然不好色但却好权好钱,所以才最能考验顾长生。
但万万没想到,顾长生在他这里什么都没练到,反而是被打包扔到皂荚那里两三天,就开始回来怀疑人生,甚至关心起了手机价格......
华明想,等他带着小师侄回凌霄观的时候,大概会被师兄锤德满脑壳都是包然后丢出山门叭!
然而......
早死晚死既然都要死,不如就晚点死好了!
华明打定了主意,坚定的朝顾长生走去。
***
顾长生在发呆就是在发呆,他脑子一直都是那天皂荚生气时,骂他不知人间疾苦的那几句话。
他当时离开,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他觉得无地自容——
他自小顺风顺水,确实忽略了像皂荚一样,努力活着的人。
多想一次皂荚说的话,他便更为羞窘一分,故而这几天他虽然想去找皂荚道歉,却又不敢去。
华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苦恼的顾长生。
简直可怜、幼小、又无助。
华明摸摸嘴角,摆起慈祥的微笑:“师侄,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顾长生说:“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华明自然知道顾长生这个事和皂荚分不开,但他话不能这么说,他像一只大尾巴狼诱惑小红帽一样,循循善诱:“我虽然不知道师侄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苦恼到现在,但我只知道,在看不破的时候,与其囿于原地妄自揣测,徒生烦恼,倒不如开门见山,去找带来困惑的人或者事,直接解惑。”
顾长生呆呆的:“可以去问么?”
人生导师华明微笑:“为什么不能?”
顾长生:“可是我愧于见她。”
华明说:“既然觉得有愧,更应该当面和那人讲清楚,这样才不枉你这费心一场。”
顾长生虽然觉得华明说得不是很有道理,但华明有一点,就是“见皂荚”这件事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他这些天纠结于此,大半症结在于“要不要去见皂荚”罢了。
华明这似是而非的一番话,虽然狗屁不通,颇有嫌他碍事把他往外赶的嫌疑,但确确实实是说中了他所想之事。
顾长生活的这二十多年,虽然说不上杀伐果断但做事也不算拖泥带水,这次被皂荚嘲讽的事情,他着实拖了良久,完全不似他平时的行事风格。
不论如何,他确实是应该去见皂荚,和她说清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皂荚爱财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也着实与他无关。
他应该为那天冒昧自大而无礼的话道歉——
何况这些天他蹲守清心观,发现清心观敛财的手法虽然比皂荚高明,但确实也是要赚钱的。
皂荚只是更实在,把清心观这些找了借口、美化过的事情,直接说出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