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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的冬,被青梅小苑四处摆放的燃烧着的火盆给驱逐在了苑外的世界。
她站在院中,披着轻软的雪狐袍子,仰头看着光秃秃的一株株梅树。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就半年了。回想当初刚到子午城那三天,她从识别玉器最基本的方法教封翔,才发现他竟然不识字。那时她在他凶狠的目光下被瞪得无话可说,乖乖再教他从头开始认字、书写。
背后才敢偷笑,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大字不识一个。
他只学了三天,便出发去了西域,走时除了金子,他带了幼儿最初的读物《三字经》和《百家姓》。
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从他身上,她感觉到了这句话的震撼。
三个月后,满载而归的不光是珠宝玉器,他已经可以开始读《四书》、《五经》之类,而且每个晚上,他都要求她讲解他不明白的书中段落。
再三个月后,他再一次让她吃惊的敛去一身让人心寒的杀意,无论举止、谈吐,他已是个有学识的商贾之人。并且在他第一次发现她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还在青梅小苑内有间拥有数百册书的书房时,他也开始了拼命看书学习,看打算,是不超过她势不罢休的。
因为她是女人,却懂得比较多的让他嫉妒,还是她的存在伤了他的自尊心?什么样的感情让他突然变成这样?单单是仇恨吗?
纤手抚摸着冬日里又冷又硬的树干,她绽出美艳的笑颜。
不管如何,他的蜕变让她吃惊,也让同样参与了蜕变过程的她感到荣幸。不是么?这感觉与将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教导成学士的感触没什么不同,都有种……恩,小鸡养成大鸡的味道。
忍不住笑起来,开怀的笑着。
要是封翔知道她这么看待他,八成又要要挟着卖掉她了。
哈哈,人生其实没那么无趣的,不是么?
教导了莫磊三天,并未掌握到任何窍门的莫磊让慕容行天宽容的告诉自己,不是莫磊太笨,而是世界只有封翔一枚怪胎。
东西、知识可以以后再学,商机可不能等。时辰一到,慕容行天便和恭成麒一同出发了。
整整用了二十日,交付古玩,在京城里赚了一圈,寻找了有利可图的行业,然后回子午城。过程就这么简单,可慕容行天回来的同时,身后也跟回来了两个惊喜——恭成麒和他的双胞胎弟弟恭成麟。
这两个家伙不愧是双生子,一点身为京城第一古玩商家继承人的派头都没有,在和慕容行天相处了数日后,居然直接给称兄道弟起来,不但抛下家族产业不管的跟到了子午城,还很可耻的赖进了青梅小苑。
分析着子午城里三十二家银楼的强弱局势,慕容行天有点儿心疼的用眼角扫着躺在她软榻上的恭成麟。那软榻可是她用私房钱特地订做的,取用的是第一南绸,再请了江南第一织帮她织的布样,然后用着最柔软的鹅毛制成垫子,上好的红木精心加工成软榻。
她连封翔都舍不得让——当然他大老爷也从不会踏入她的青梅小苑——这恭家不要脸的痞子,第一眼就相中躺上去不肯下来了。
“二少爷?”见她停下来,莫磊奇怪的询问,对屋内多出的人装作视而不见。
回神,再放任自己对着恭成麟看下去,恐怕她会吐血而亡,“继续。”
来回大半个月,她只剩下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去吞掉子午城内的其他银楼,会否过于急噪?莫磊好歹多少上了些手。可以放些简单轻松的事情让他处理,至于难的……还是得由她来扛。
将任务分派给了莫磊,他告退之前看了看软榻上的恭成麒一眼,才出门。
慵懒起身,掂起自己的热茶来到软榻边,放弃一脚踹下恭成麟的举动——之前她尝试过,可下场一般是没踹到恭痞子,反而弄脏了她心爱的软榻,往后便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直接在他留下的半个位置坐下,抿一口茶,舒服的叹口气,劳累过头的享受是如此奢侈的舒适啊。
恭成麟好笑的斜一只眼看她,“喂,你不觉得我们像夫妻?”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有慕容行天这般妩媚美丽的,怕冷又娇柔,浑然天成的绝色美人,却让人直觉的喜欢还不会有排斥。
没理他。
头一次到恭家,她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到处都是相同的两张脸。后来才晓得这痞子是恭成麒的双生子弟弟,他们之下还有对龙凤胎,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居然他们家侍侯人的下人也以双胞胎居多……
更可怕的是 ,他们全家都很爱缠着她,站在他家才一刻钟,她就觉得自己像一滴蜜,招引着无数恐怖又饥饿的苍蝇。吓死人了的落荒而逃,结果还是没能成功甩掉两条死皮赖脸跟回来的尾巴。
像身边这只,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可以花费一半粘在她身边……
啊!神经好衰弱啊!再叹口气,她要变老了、变丑了,全是因为这两只嗡嗡叫的恭氏苍蝇。不能再想下去,她肯定会崩溃,快点换个方向思考,“莫磊这人如何?”
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从她书房里挑出的书,恭成麒笑着,“面对你,他没有仆人的自觉。”
这她早就知道了,“他对大哥忠心就够了,我只担心他会不听我的安排,坏了计划。”万一差了一丝一毫,补救的代价可就大了,她没这个神气去收拾烂摊子。
“我哥帮你负责在京城开妓院的事,你这头,我来帮你好了。”他说得很轻松,“现下,没有比我更适合当你保镖的人选了。”
“自大。”她笑了,看他漫不经心的翻书,“真不知道,万一大哥回来,我还没把事情做完,又多了两个白吃饭的,他会不会掐死我。”喝光杯中的茶,侧身,夺过他怀里的暖石搂了,笑得很满足,真暖。
“哎,我早就想问你了。”恭成麟撑起半边身子,与恭成麒完全相同的俊俏面孔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你是怎么认识封翔那个运气天好的家伙当大哥的?你们的关系由你口中听起来倒像主仆而非兄弟,难怪莫磊不把你当主子看。”
他光明正大的盯着她瞧,毫无遗漏,他们恭家人对喜欢的东西向来都很挑剔,她非常符合他们的脾胃,美丽又精致,谁舍得放手。所以他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下了决定跟她回来,在她需要保镖的时候,很自告奋勇的毛遂自荐,趁着大哥有其他的事要做,他名正言顺的巴住了她。
柳眉极好看的一扬,“你在暗示我应该拿鞭子去抽莫磊,让他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两人同时笑出声,恭成麟又倒回软榻上,举高书本,“好创意。”
“大哥救了我的命,而我答应过帮助他成功。”她没隐瞒,浅笑着拿过案几边的帐本看。
“怎么救你的不是我?”恭成麟低笑,丢开书,眸中笑意满满的伸展四肢,“我去四处转转,你安心做你的事。” 起了身,转出门去不见踪影。
没一会儿,端着双份热茶的使女进门,“二少爷。”预料看好戏的双眼,在只瞧见慕容行天一人时,吃惊之色十分明显。
她希望看到什么?两个男人的惊世骇俗还是狗男女一对?示意她随侍着,美眸流转,慕容行天抿出个笑,悠闲自得。莫磊想借着他人之口来败坏她这个二主子的名声,而恭家痞子则施以退让,那她成了什么?道具一枚?
翻翻白眼,运动一下眼珠子,预防着老年痴呆症的同时笑待银楼大战由她开幕。
阴雨的天,丝毫不因是晌午而明亮半分。
子午城近日颇不平静,由恒翔掀起的吞并银楼战役,已让子午城经济及治安上引出一定混乱。风起云涌,孰赢孰输,整个月内即可见分晓。
一辆精美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恒翔府门口。
门房恭敬的小跑出来安置矮凳方便上下,刚要上前去掀帘子,就被突然冒出的一名黑衣人一脚踹飞,紧接着黑衣人挥剑刺向帘内,招式利落不拖泥带水,目的在于直取车内人的小命。
帘子内没有预料中的惨叫和飞溅的鲜血,传来的却是一声金属相击,没待杀手反应过来,帘子一掀,一名绿衣男子毫不客气的从马车内反攻出来,手段阴狠毒辣不留余地。
不了几个回合,杀手不敌而逃。
收回手里的长剑,绿衣男人带着能让女人尖叫的痞笑转向马车,“连大白天的都敢上门索命,看来你真的一点儿时间也不浪费啊。”长手撩开被剑毁得七零八落的门帘。
马车内传出轻笑,缓缓的出来位弯腰的白袍消瘦男子,直起身子,抬起的脸正是绝美胜天下任何女人的慕容行天。带着浅浅的笑,动作优雅且高贵的扶着绿衣男人伸高的胳膊,走下马车。
“是啊,好感谢你在我身边帮我保留一条贱命。”不是很有诚意的为刚才冒然上门的杀手叹息,她身边有个厉害的保镖在子午城已不是新闻,怎么还会有人蠢到直接正面挑衅?
为了赶在封翔回来之前把事做完,她使用了一切手段,包括极具风险非到万不得已的卑鄙手法,台面台下的几近强硬吞并了子午城内除了属于逆府和珍珠兰以外的所有银楼。惹来不少家破人亡又不肯接受接济的银楼原主人的暗杀。
非常讽刺的是,她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数十起刺杀,有泰半在她没被惊动的情况下,就被身边这位恭家痞子解决掉了。瞥他,好称职的保镖呀,尽管和他本专业一点儿也不对口。
恭成麟弹弹绿色外衣上的灰,笑得无比得意,“那是,看来我真的挺合适当保镖的。”又刺激又有成就感,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与人真枪实剑的比划。
慕容行天不可置否的耸肩,见到恭家这对兄弟,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务正业。京城第一古玩商家族的两位继承人都没兴趣经手家业,一个喜欢当保镖,至于另一个的爱好……
浅笑着摇头,因冬的寒冷而拉了拉雪貂外袍,“走吧。”提起下摆,她跨进高高的门槛。
“二少爷。”莫磊迎上来,“您今天出去没事吧。”这一个半月来,她做事的精干让他心生敬意。因吞并银楼的事,又让落在她头上的天灾人祸不断,于情于理。他都要来问候一声。“恭公子。”看到她身边的男人,有点头疼,这两位恭公子长得都一样,根本分不出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