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凤卿伸手,试探着握住季淑的手,道:“淑儿,我该如何做才好?淑儿……我真的……”后悔,却无能为力。
季淑淡淡说道:“你现在将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自管闲散自在的去死,我还得在上官府苦熬,咱们阴阳相隔,你就化作鬼魂,在黄泉地府庇佑我吧。”
祈凤卿道:“我、我当真已经走投无路,只有一死谢罪。”
“冥顽不灵!”季淑大怒,本想给他一耳光,却又忍住,只说道,“你可知我最恨你说这丧气的话?你死不要紧,别拿这些当借口!你为何走投无路?莫非你过的比我在上官府还要惨?我拼死拼活,被□欺侮,都要一口口吞下,顶着骂名到现在,我一个弱女子还在撑着,都没有说自己走投无路,你又做了什么?”
祈凤卿怔住,道:“淑儿,我……”
季淑说道:“其实今日我本不想来,我不想为了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浪费时间,我花季淑所喜欢的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厌恶那些需要被女人保护,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镇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男人,倘若你死了,我就能立刻忘了你,就好像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祈凤卿身子发抖,咬咬唇,叫道:“淑儿。”
季淑气道:“你这混蛋你给我听着,你有什么资格死?你报恩都能报错,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恩人,……倘若上次我真的死了,你一辈子也换不清,是我自己命大!祈凤卿,你欠我太多太多,我现下还在苦熬,你就别唧唧歪歪地说什么下辈子,那是懦夫所为!——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如果你曾真的喜欢过花季淑,那么就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留着这条烂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向我报完恩再死不迟!”
祈凤卿呆呆地望着季淑,半晌不能言语,季淑说道:“我言尽于此,我的忍耐也已经到达底线,祈凤卿,明白不明白,在你一念之间……有些事情,的确是无法挽回的,苦苦纠结也无济于事,人生苦短,又何必执泥以往,不如放眼往后……”
她说完之后,看了祈凤卿一眼,叹道:“我该走了。”
季淑转过身,迈步欲走,祈凤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忽地叫道:“淑儿!”
季淑停下步子,说道:“如何?”
祈凤卿道:“淑儿,倘若……倘若我此番不死,或许……有朝一日,我、我能够保护你了,你……你肯不肯、原谅我昔日所为?”
季淑背对着祈凤卿,原本冷肃带怒的面上才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却仍旧平静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只要还活着,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但你若死了,那便一毫机会都不再有。”
季淑迈步出了房间,房门口上,楚昭站的直直地,见季淑出来,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打量她。
季淑淡淡哼了声,往外就走。
楚昭想了想,便跟了出来。
季淑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怎不赶紧进去看看他?”
楚昭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向大奶奶道歉,方才在府里头,我所说的,还请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季淑转头,道:“为何出尔反尔,前倨后恭?”
楚昭说道:“我才明白大奶奶那句,‘跟凤卿不同’,是何意思。”
季淑问道:“哦?你怎么竟明白了,我自己都不明白。”
楚昭说道:“不管如何,我也要多谢大奶奶,这一招以毒攻毒,甚是高妙,我原本以为凤卿无救了,大奶奶这番言语,振聋发聩,令人深思,凤卿必不会再有寻短见的念头。”
季淑哼了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用崇拜我,捧得越高,改日摔得越狠。”她说了这句,神色却又带几分黯然,道,“振聋发聩?那是什么东西,不用说的这么神奇,我不过是把我心里头想说的话同他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想他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只不过,懂或者不懂,能不能做到,还得看他自己,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旁人是救不了他的。我只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想起他来,会有见死不救的愧疚之意,如此尽了力,日后他要如何,我都无愧于心。”
楚昭说道:“谢谢大奶奶。”
季淑又哼道:“你不用这样……对了……”她低头看了看,自言自语说道:“幸好今天也很珠光宝气啊。”撇了撇嘴。
楚昭正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季淑抬手,从那皓白如玉的手腕上将个金镯子取了下来,又去左手腕上,取了只翠色玉镯,并手指上的两个金戒子也一并撸下,看了会儿,说道:“这些你拿去。”
楚昭惊道:“大奶奶这是为何?”
季淑斜了他一眼,道:“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些你变卖掉,给他找个好点儿的大夫,好生地瞧瞧。”
楚昭大为意外,季淑说道:“行了,我自己回去就得了,你多陪陪他吧。”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笑,望着楚昭,说道:“等凤卿好了,你就跟他说,这些是你给他的聘礼,早点把人娶了过门吧……哈哈。”
57.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
清明过后,天气更为和暖,渐渐地万物复苏,百花绽放。
近来季淑也无他事,每日梳妆打扮一新,不是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就是同秋霜红嫣相会。其他时候,就在院子里头闲逛,早上起来照例在花园里头逗留一阵,有时候赏花,有时候拿扇子扑那早出的小黄蝶,兴致来了便喝几杯酒,若是在院子里找到个好去处的话,往往会停留半天,看看风景发发呆之类,日子过得极为悠闲。
其他的,楚昭一直都不怎么见,大概是忙着照料祈凤卿。——一直没有听到祈凤卿的消息,对季淑来说,他没有消息,也就等于是好消息了。
府内这边,上官直大概是心有愧疚,因此一直也不曾来扰季淑,多半时候就歇在暮归那边,听闻苏倩已经大有不满,可一哭二闹无非是那几种把戏,何况暮归性子温顺,或者说表面温顺,因此苏倩越哭,上官直一两次还能心软,次次如此,便觉得无趣,反更偏向暮归了。
另外,也不知上官直同上官青之间是怎么解决的,这几日上官青也一直都未曾怎么样……季淑频频在院子里走动,自会同他遇上的,上官青看她一眼,或者阴阳怪气地说声“嫂嫂大好”之类,也并不见格外的恼怒或者愤恨。
他不来生事,季淑便只当未曾见过他,该说便说,该笑便笑,就算是上官青在侧,亦是如是。
她生的绝美,举止之间,风流曼妙,任是无情也动人,单看那神态,竟似比往日更快活自在三分。
这一日,季淑抱了只波斯长毛的猫儿,抚摸着在院子里看光景,不知不觉,渐渐地闲逛到前头,那猫自她怀中噗地跳到地上,季淑慌地叫道:“哎呀,猫跑了,快把它捉回来。”丫鬟们便急着分头去找。
季淑看看周围,自己却往前而行,前头是一大片的湖水,水岸两边,各有屋宇,这边的只一间贴水的阁子,那边却是连绵的几间房,季淑看了会儿,说道:“这边儿没有的话,保不准就跑到那边去了。”就只带了个小丫鬟望那边继续走。
将走到湖那畔,却见个小厮站在那院落外头,一抬头看见季淑,顿时惊了一惊,赶忙低头说道:“大奶奶,大奶奶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丫鬟道:“奶奶的猫不见了,疑心是跑到这里来了。”
小厮说道:“奴才在这里守着,并没见到什么猫。里头是老爷的书房,寻常不许人进去的。”
季淑说道:“老爷此刻在么?”
小厮点点头,道:“正在里头。”
季淑望着他,说道:“前几日我好似看老爷同相爷进了此处,是不是?”
小厮说道:“正是,有时候相爷来到,老爷便会同相爷一并在此议事。——奴才真个没见到大奶奶的猫。”
季淑说道:“别急,我那猫儿顽皮,顶会爬墙爬树的,许是从那边儿爬进去了,你没见到也是有的。”
小厮也有些吃不准,便半信半疑地说道:“大奶奶如此说,或许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