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喝道:“你总看别人做什么?自己没有自己的想法儿么?夏知有她自己的看法,你要真的只想当她的传声筒,那么我留你何用!”
春晓吓得抖了抖,急忙说道:“奶奶息怒,我素来说话冒失,是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奶奶生气,奶奶既然问了,我自然也不敢丝毫隐瞒……那一场花王神会是暮归陪奶奶去了,具体怎样我们也不知道,暮归也没说,只不过奶奶的确是有些古怪的,以前回来,都是兴高采烈跟我们说哪种牡丹花儿开的好,皇后跟清妃娘娘又给赏赐了些什么好物件,那一次却什么都未带就回来了,也不说花儿,如夏知说的,把自己在房里头闷了三天,谁叫都不肯开门,最后我们没法子,告诉了老爷,老爷请了相爷来,可是奶奶……奶奶居然……”
季淑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影子,有个身影大声嚷道:“你滚,滚……我不想见你……”红袖当空扬起,像是一道通红的闪电,隔断所有。
季淑身子猛地一抖,脱口说道:“我没有见爹爹,反而把他赶走了?!”
春晓面上露出害怕表情,说道:“奶奶想起来了?……正是这样儿的。”
有什么事情……在那一场花王神会上发生了。
季淑坐在床边,手按着太阳穴慢慢揉着,而且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因为那一场花王神会是花季淑参与的最后一场,若不是什么令人惊骇的大事,她应该也不会对花醒言说出那样的话。
但究竟是什么?季淑拼命地想要聚精会神,可惜一直想的头隐隐作痛都没有再想到有用的东西。
一直到晚间掌灯时分,季淑做出个大胆的假设,或许,正是因为那场花王神会,导致了花季淑最后不顾一切地想要跟着祈凤卿离开。——撇开上官府,甚至……撇开了她的父亲花醒言。
尤其是后者,这在季淑看来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不管如何,她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父亲,甚至是花醒言,她都很想要去珍惜。
除非是对花季淑来说……花醒言已经不重要甚至……
季淑不敢再想下去,她先前本来已经叫春晓去请暮归过来,准备问个究竟,看暮归知道不知道内情,可当春晓迈步出门的那刻,季淑却又改变主意,——只因她想到这一则。
素来是个直来直往,嘴利心快的性子,此刻竟也有些畏首畏尾,裹足不前。若说季淑能有软肋,这最不能碰触的软肋便是花醒言,她认为的、失而复得的爹爹了。
身子还有些隐隐发烧,加上心乱如麻,季淑也没有胃口,晚饭就只勉强喝了两口白粥。
近来上官直一步也未曾踏过此处,上一回他强要季淑,被季淑一顿“毒打”,扬言说再不踏入,隔日却又来到,如今他一个字都未曾说过不来,却真个做到了不来。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用说出来的,有些隔阂生了就是生了,高高在上,无法跨越。
对于上官直来说,上官青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救了两天终究缓了口气回来,却终生无法再起身行走,变作了个不折不扣的残疾之人,这件事对于上官直来说,就是堵在他心头的一堵墙一根刺,见到季淑之时,他便会想到上官青的惨状。
季淑自然知道。可她早就想离开上官家,自然更不以为意,想起来,就只是微微冷笑而已。
人世间本就有诸多无奈。上官直跟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注定了要南辕北辙,分道扬镳,她从一开始就绝情地将他挡在心门之外,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如今也不过是终究求仁得仁。
刚刚过了晚饭时间,外头却来了一人,却是瑶女。
两相见了,季淑设计摆布上官青,自是问心无愧的,但是面对瑶女,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相公变做个残疾之人,身为妻子,怎会毫无影响,虽然季淑知道上官纬将责打上官青之事完全揽在他的身上,也并未说是因季淑之事,只说是上官青在外头为非作歹才重重责打的……
据说就连大太太也不知实情如何,上官府中知道真相的,算起来应该只有上官纬跟上官直。
上官纬这般做实在是高明之举,只是季淑心知肚明的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因此当瑶女来到之时,季淑并未发话,一直等瑶女坐了,开口说道:“我听说嫂子近来着了凉,不知身子可大好了么?”
季淑说道:“不过是小病而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你牵挂。”
瑶女说道:“本来是早应该来见嫂子的,只是嫂子知道,二爷不争气,给老爷重重打了一顿……”说到这里之时,便低了头,拿了帕子擦眼,哽咽片刻,才说道,“下半辈子怕都是起不来了,因此我来迟了……”
季淑说道:“妹妹其实不用来看我的,留神多照料二爷才是……”
瑶女摇摇头,稍微收敛了些,才叹道:“其实我也知道的,二爷镇日在外头跟些狐朋狗党厮混,上回更弄出那种下作的事来,虽然哥哥嫂子不追究,但……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二爷的劣迹又不止是这一件儿,早晚那风会吹到老爷耳朵里去,老爷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知道,哪里肯轻饶,先前我这心就如同挂在刀刃上,时时刻刻怕出事,如今到底是出了事。”
季淑见她自行说开,便只点头,说道:“妹妹你想开了些,这……大概也是人各有命吧。”
瑶女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这便是我的命了……只不过,私下里只跟嫂子说……二爷这样儿,我这心里反而觉得踏实。”
季淑挑眉,问道:“踏实?”
瑶女说道:“正是……”说着苦苦一笑,道:“起码我知道二爷不会再出去胡混了……他如今去哪里,我也知道下落,不再如先前一般担惊受怕,因此……这反而是好事一件。”
季淑听她这样说,却也很了解她的心情,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其实没有一个做妻子的希望丈夫在外头胡混的。
季淑便道:“这也真是无奈,只不过,此事你想开了就最好,如今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儿,等孩儿出生了,便更热闹,好日子都在后头。”
瑶女听了,伸手轻轻抚摸过肚子,微微一笑,说道:“嫂子说的极对,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这孩子如今便是我的命了……”
两人说了会儿,瑶女便问起季淑后日参加花王神会之事,季淑犹豫了会儿,便说道:“我病着,因此不想去,明儿一早就想去回太太一声,跟宫里的娘娘请个罪。”
瑶女吃惊说道:“嫂子想好了,真个儿不去么?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呢,嫂子先前次次都去的。”季淑摇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这回病着,身子乏,动也不想动……还是不去为好。”
瑶女说道:“那就随嫂子的意了,只不过不知道老太太跟太太能不能答应。”说到这里,忽地停了停,道,“对了,方才说起……那下作图惹出的祸端,嫂子可还记得我来向嫂子认罪的事么?”
季淑点头,道:“过去的事,提起来做什么?”瑶女迟疑了会儿,说道:“如今二爷这般了,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我也不想瞒着嫂子,那件事……其实另有内情。”
63.栀子:一钩新月风牵影
季淑一皱眉,抬眸看向瑶女,问道:“这句话是何意思,还有什么内情?”瑶女说道:“本来这件事过去了,就不该说的,可是憋在我心里头,总觉得骗了嫂子,很是难受……”季淑道:“骗我?”
瑶女忧心忡忡地,道:“是……因为我当时曾说过,是我看了奶奶身上有个痕迹,才跟二爷说的,其实不然……”
季淑说道:“那究竟是如何的?”
瑶女道:“我的确是知道嫂子身上的这一处胎记,只是,我并未曾多嘴的跟别人说起。奶奶也知道我的性子,是不肯如此的。”
季淑说道:“噫,那二爷怎么会知道呢?”瑶女说道:“我……我也不很明白,但二爷的确是将那图画儿的事跟我说过的。”
季淑问道:“既然如此,当日你怎么竟来主动向我请罪,你是为了替二爷遮掩?”
瑶女说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因为我担心此事若是揭穿了,显得二爷更为不好,若不是说是我泄露了这消息,……给人知道了那画儿是二爷弄出来的,岂不是更会引发些不必要的胡乱猜测?”
季淑听到此刻,皱眉道:“你先等等,这么说来,你并没有告诉二爷我身上胎记的事儿,——是二爷自己知道的?”
瑶女说道:“是……”季淑问道:“那二爷是怎么知道的?”瑶女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我也不明白二爷是怎知道的,故而怕……若是事情败露了,不管是嫂子还是二爷都不好了,因此我就只得来先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