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两人脾气都这般好,还会不会吵架啊?”
那婢女嗲怪的打了她一下,“你少胡说,六公主与咱们三少爷郎才女貌,无论是性情还是爱好都如此合得来,又怎会吵架?自然只有恩爱如胶似漆的份。”
“你怎知道性情和爱好都合得来?”
“我三少爷院里的人说的,说六公主这次嫁过来,带了许多东西过来了。其他的不说,就书房那些个文房四宝,名人字画,都与咱们三少爷喜好一模一样呢。”
“如此看来,三少爷还真是得了门可意的亲事啊,想必日后定是夫妻相处和乐融融。”
“那当然,夫人也很看好这门亲事呢,快别说了,前院等着用茶呢,咱们快走。”
一墙之隔的桂花树下,尹睿一身大红新郎喜服站着。
今日他娶亲,丞相府隔了多年未曾如此热闹过了,到处都人来人往,他竟找不得一个可以令他静心的地方,好不容易选了这个个偏僻的角落,却又听见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他呆愣愣的站在树下,桂花洒落在他薄肩之上,阳光透过树叶影影绰绰照在他的身上。他闭上眼,细听微风,试图寻找曾经那份清凉的心境,可努力了许久,心里仍是燥热不安与未知的忐忑。
正如婢女们所说,他也知道六公主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正因如此,心里才越发愧疚。这些日子她送来许多东西,都是捡着合他心意的送来。有时是一盏砚石,或是一本名家古迹,都是他喜欢的,却令他欢喜不起来。她越是如此,自己越是想要逃避。
给不了她想要的,她的爱慕和热忱只会是他沉重的负担。
他握着手里一只梅花簪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是之前在九邬镇时,他曾向那人大胆求娶时准备的。原本想着,若是她答应,便将这支簪子送出去,权当定情信物。可那日,他不仅没送出去,还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是他第一次为女子制作的簪子,想必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蹲下来,在树下寻了个地方,撬开泥土,用巾帕将那簪子包住之后,放进去,再缓缓埋上。
过去的那些美好的、伤怀的回忆就埋在这里吧,让它随风流逝,随花凋谢。
“睿儿?”
是尹夫人过来了,她脚步匆匆。
“你这孩子,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吉时快到了,得去接新娘子了。”
尹睿转身,失魂落魄,眼角泛红,尹夫人见了心里叹气。
“我知你不中意这桩婚事,可这是圣旨赐婚,况且那六公主我之前见过,真是个好姑娘。虽是皇家公主,可半点架子也没有,知礼孝顺,贤淑端方。比起以往相看的那些贵女来,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这样一桩婚事,你为何不满意?”
随后转头又想起自家老爷说起之前儿子游历在外遇上个寡妇,想娶人家的事,又叹了口气道:“世间缘分多薄浅,你是读书人,更应该看淡这些才是,如何能执到这般地步?那人即不愿嫁你,定然是觉得你们不合适,既然不合适,何必强求呢?”
尹睿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儿子不该强求。这些日子让母亲担忧了,儿子这就准备准备去迎亲。”
....
午时二刻,六公主披上盖头,由宫人扶着出了薇云殿,步履缓缓走过百里长阶,来到心仪之人面前。她们站在台阶上,听宫人唱福之后,这才送进花轿里头。
盖头晃动间,六公主从缝隙里瞧了一眼,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肩背挺直,目视前方,雕翠玉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谪仙玉人,仿佛全身都镀上一层光辉,耀眼得令她心间颤抖。
琵琶唢呐之音在周围不绝于耳,花轿之外百姓们欢呼雀跃,可在这份热闹中,她满心满眼的只有花轿前的那个人。
在众人的簇拥中,她牵着红绸随着他走,拜天地、拜父拜君拜良人,终于礼成了。
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夫君。
一句“送入洞房”,让她瞬间回神,心又开始紧张起来,握着红绸连走路都快走不稳了。所幸被人扶着,由他牵着,就这么,隔着盖头,感受那人的气息。不知走了多久,天光暗下来之后,她知道这是进了屋内。有人领着她坐到床榻边,随后递给她一杯茶水。
“公主,天气热,您先解解渴。”
“好。”她小声的回道,手里还握着红绸,紧张得都出了汗,她知道他也在旁边,或许此刻正看着她呢。于是拿茶杯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微微掀起盖头的一角,接过茶杯,再缓缓送到嘴边,连喝水的声音都微不可查。也不喝太多,只抿了两口,润润唇之后,又将茶杯递了出去。突然发现白色瓷杯的边缘还印着她的唇脂,红艳艳的,想到那人在旁看着,她立马又脸红了,赶紧低下头。
尹睿站在一旁,倒是没有如何仔细看她,手里拿着杆称,等着她喝完水后,在喜婆的提示下,一把掀开,只匆匆大概瞧了那么一眼,然后便收回视线。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他继续麻木的站着,如一个只会听指令的木头人,喜婆说,“要揭盖头啦,”他就揭盖头。喜婆说,“要喝交杯酒啦,”他就坐下来与她喝交杯酒。
至于zwnj;对面的女子如何羞红了脸,他却一无所知。
等喝完交杯酒,按惯例便是出去应酬,他抬脚走了几步,想起母亲的嘱咐,便停下来,转身对她道:“公主先歇息吧,我......晚些回来。”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后,韩湘婉才敢抬起头,此时,白皙的面庞上早已红霞翻飞。
适才吃交杯酒时,与他那样近的接触,差点令她呼吸不过来,担心自己出丑,于是干脆闭气忍了许久,这会儿他人一走,她才大口大口的喘气。
“公主累了?”
韩湘婉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要一直这么等着他吗?”
那婢女笑了,“适才驸马不是说了吗?让您先歇息呢,他晚些回来。”
这个“晚些回来,”故意被婢女说得很重,有打趣的成分,瞬间让韩湘婉又差点呼吸不过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般失态,竟连呼吸都觉得格外别扭。
直到肚子咕噜声响起,才勉强找了个理由,或许是饿得没力气了?
那婢女也听见了,赶紧出门招呼人弄吃食去了。片刻后又进来一人,“公主,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吧。”
是韩湘婉亲近的丫鬟碧秋,熟悉的声音让她顿时放松了不少,这一放松就真的觉得累得不行,连站起来都踉跄。
婢女带她去净室,换了衣裳,净了脸,又给她上了个日常的妆容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一活过来,简直饿的不行,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吃饭吃饭吃饭。
闻到饭菜香味后,不用婢女说,她自己便循着味儿到了桌边。先左右看了看,见屋子里都是自己熟悉的婢女,这才慵懒着身子不顾形象的端起碗喝汤。
“公主,您慢点,别呛着了。”
韩湘婉哪里能慢?那人说晚些回来,也不知是何时,万一他回来得快看见她正在吃饭,多不好。于是她便想着快些吃,平日里那些个女儿家矜持也被饥饿抛掷脑后。这边汤没喝完呢,那边手上就抓了个水晶包子。别怪她没用筷子,实在是饿得手抖,拿不稳筷子了。
一碗汤下肚,暖了胃也舒了心,心情愉悦,胃口大开,一时间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