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韩秋肃篇(三)(1 / 2)

明天就要回瑞士,韩秋肃在黑暗的卧室里不自觉露出笑容。

他太想念心中的家人了,虽然她已不能做他的妻子,但他还是爱她。

他闭上眼睛,在落入梦乡前,好似能闻到她身上轻微的玫瑰香气。她轻柔的身体幽幽地贴过来,触感如丝绸。

他想起逃离泊都之后,他们在瑞士隐居般的生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跟着苏逸住在日内瓦的别墅里。她的卧室在叁层的最里间,她那时候非常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大多数时候都恹恹地在房间里待着,情绪时好时坏。

韩秋肃所住的客房在二层的外侧,离苏逸更近些。

苏逸很乐意陪妹妹,但他非常忙,社交应酬也多。被迫离开泊都后,他失去在亚洲独掌一面的优势。回到瑞士的后果就是要重新与两位哥哥竞争家族企业中的位置。

他作为私生子,妹妹在法律意义上又失去身份,实在是雪上加霜。

他仿佛要白手起家,把先前在欧洲的人脉圈子和资产都重新清点整合与利用。

因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韩秋肃在照顾她。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她的卧室,让她按时吃药,然后带她出门散散步,陪她消磨时间。

她精神好时,也会与他好好地说话。

他们把妙妙的照片一张张贴在画册上,她每天都要看上许久。

当宝宝从防疫边检回到家后,祝笛澜的精神状态好转许多。她的注意力从成堆的相册上转移到宝宝身上。

韩秋肃记得那些彻夜的长谈,她断断续续地说不成句的话,看着妙妙的照片哭。只有当她搂住宝宝,用手摩挲它柔软的猫毛时,她才会慢慢镇静下来。

照顾宝宝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由此她逐渐平静,理智仿佛慢慢回到她身上。

连祝笛澜自己都难以描述这感觉,好似突然有一天抬起头,突然意识到她可以呼吸了。她想不起之前那灰暗的日子,那掩藏在可怕水面之下的日子她是如何呼吸的。

就是那么一天,天空落着小雨,她猛然清醒了似的,一个梦魇骤然远去。

她把宝宝搂在怀里亲了亲,就把它放到花园的小道上,宝宝瘦长的蓝灰色影子窜来窜去,在雨中玩了一会儿又回家,跳到角落的猫爬架上,开始打理被雨弄成一小绺的猫毛。她笑得极开心,随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健身室走去。

她知道韩秋肃没日没夜地陪她,而她也清楚生病时的自己多么讨人厌烦。她不但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只要她觉得稍微好一点,就要赶紧对他说些好话,希望他不要觉得太受伤。

韩秋肃坐在一台肩部推举器械上,背对房门。祝笛澜刚踏进去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他没有穿上衣,因而她看见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保护肌肉的白色绷带缠得密密麻麻,也没有完全遮住所有的疤痕。

他以前就有伤,她是知道的,但完全没有现在这么可怕。

祝笛澜的一半身子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他的伤把她拉回那个恐怖的晚上,韩秋肃跪在约瑟夫面前,坚硬的脸庞不失尊严,没有任何恐惧。他是永不屈服的人,唯一一次心甘情愿把命扔了,也是为了她。

他活下来了,后来为了让右臂尽可能恢复,又接受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手臂上尽是缝针的疤。

镜子上映出他的侧脸。他不焦躁,但他微蹙的眉头还是暴露了情绪。

祝笛澜一眼就看出他的恼火,这恼火是冲着他自己去的。他握着器械的右手微微颤抖,但坚持完成练习。

他健身和格斗训练的习惯没有丝毫松懈,只是强度大不如前。他魁梧的肌肉身材完全没有走形,但他永远为达不到先前的强度而恼火。

祝笛澜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停下,她总对他说“以后会恢复的”或是“先歇一歇吧”,可是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独当一面是既成的事实。她无法违心地说出宽慰的话,这让她愧疚。

“你怎么来了?”

她正垂眼难过,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韩秋肃已经松开器械,眉间的轻微怒火也散去。

“哦……我来看看。”她也调整表情,露出轻柔的笑。

他的第六感还是极度敏锐,她大半个身子躲在门口也会被察觉到。即使过了一年多金盆洗手的隐居生活,他依旧没有放弃先前的生活状态。

韩秋肃马上意识到她的笑是如此不同,没有强颜欢笑,没有焦虑和痛苦,没有犹豫。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轻松的笑,对她来说已经分外难得。

他马上起身,走到她身旁,“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点点头,“我觉得很好,真的。”

“我看出来了。”他由衷开心。

在她长久的抑郁期中,这样温暖与轻松的人格是无法预测的,也不知道会停留多久。韩秋肃珍惜眼下的她。

“想做点什么?散步?”他看看窗外,“天气不好,那我们——”

“我很好,秋肃,真的!”她拉住他的右手,“我现在觉得很好。”

她诚恳的善意让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快乐。她前不久还在崩溃的时候哭喊宁可死在那场大火里,责怪他让她活下来。

此刻的她好似真的回来了,以前那个可爱又温柔的她。

“如果我说了伤害你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有意的,好吗?对不起。”

“当然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不用怪自己。”他摸摸她的脸庞。

祝笛澜略略放心,轻轻握他裹着绷带的手臂,“我……我不该这样……你该看医生,我该帮你安排这些事——却一直陷在我的情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