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适逢五年一度的英雄大会,那些神龙教徒们到处鼓吹作乱,说卓鼎天将武林盟主的位子霸占了十年还不肯让贤,分明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还说今年的英雄大会上,萧孟亏将会参加武林盟主的角逐。
名门正派向来不与魔教为伍,是以这场骚乱本可以不必在意,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个对卓鼎天极其不利的消息,从江湖上渐渐传了出来。
传言说,卓鼎天毕生所学并非是左岳盟的武功,而是从一个女子那里师承所来,后来为了练就更高强的绝学,他竟丧心病狂的暗中算计,在那女子伤重之时,趁机吸取了人家的功力,做出这等欺师灭祖,天理难容的错事。
对于这样无凭无实的传言,很多人当然是一笑置之,不过那些不满左岳盟和卓鼎天的人,不免会别有居心的拿此事来作文章,导致流言越传越走样,甚至还有人说卓鼎天与那位教他武功的女子有私情。
未免英雄大会上出现什么意外,卓鼎天只好请私交甚好的江月楼相助。
这些人行至山庄外,为首的弟子从门前下马,其余几个也纷纷跟随在他的身后,早有小厮过来将他们的马牵下去,刚走两步就见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迎了上来。
“左岳盟江少侠亲自来访,江月楼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这老者花白胡须,一身墨褐色的衣衫,举止大方似是身份尊贵的江湖侠者,卑微谦逊又如江月楼里的一位家仆,整个人显得精神烁烁,说话时还不忘打量着来人,温和礼貌的微笑下,划过一抹算计的神色。
为首的江昊施礼答道:“在下奉师尊之命,拜访霍师兄有要事相商,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老者点了点头,躬身侧手引路:“江少侠无需客气,里面请。”
一行人穿庭越院,跟随老者的脚步来到了一处阁楼前,这处阁楼亦是临水而建,碧波清潭倒映着斑驳的树影,荫翳的枝叶中隐约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还有几株杏花斜倚着假山,落英缤纷,坠落进小池中伴随潺水涓涓。
那老者顿住了脚步,对江昊施礼道:“楼主正在此处等候少侠,这几位少侠一路奔波,未免辛苦,江月楼已备好客舍和酒菜,烦请几位少侠移步。”
江昊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江月楼主要见的人只有他一个,于是转身对几位师弟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听从这位老者的安排。
见那老者和几位师弟走远,江昊这才将目光定在了面前的阁楼上,沉着英俊的面容下,有期待,有向往,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仰和崇拜。
他虽然称呼江月楼主为师兄,却从未见过江月楼主本人,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长年跟随在师父身边,听师父提起过前任楼主的一些轶事传闻,耳濡目染的对这位避世不出的继任楼主也产生了好奇和敬仰之心。
他只望了一会儿,便迈步朝向阁楼走去,途中所见皆令他目不暇接,一个小小的阁楼竟也设计得如此精致典雅,不由对这位江月楼主多了几分敬重。
待江昊走近时,发现阁楼的门并没有关,于是他直接的迈步走进去,目光所及是满室的书卷和古玩,中央置着一尊香炉,上方燃着婷婷袅袅的销沉香,一袭珠帘将内室与外面隔了起来,而他要见得那个人就端坐在内室之中。
他向前走了几步,抱拳施礼道:“左岳盟江昊,参见霍师兄。”
透过华翠潋滟的珠帘,他隐约看到里面的人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衫,端坐在软榻之上,身旁还置着一册书卷和一盘闲棋,感觉上去书生气十足。
内室之中,那人将杯子随手搁在桌子上,淡淡道:“江月楼与左岳盟向来唇齿相依,江师弟只当自己的家便好,不必客气。”
江昊听着他的语气,不由在心中一阵诧异,都说前任楼主武功独步天下,想来这位年轻楼主武功也该不俗,何以声音听起来气息奄奄,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不待多想,连忙道:“此次师尊派师弟来,是想同霍师兄商议一个月后英雄大会之事。”
他的话似乎并未引起对方的任何兴趣,那人只是轻咳了一声,静静的问:“英雄大会事关整个武林的安危,自是要谨慎小心一些,不知卓师叔有何想法?”
江昊沉着答道:“想必霍师兄已然知晓近日江湖上的一些不实传言,此事事关师尊和左岳盟的清誉,必是那魔教妖人居心不轨,想借此机会打压左岳盟,从而控制英雄大会的局面。师尊的意思是,他已不会再继任武林盟主,并且会向各大门派举荐霍师兄担任,还请霍师兄到时不要推辞。”
内室的那人微微笑了,紧接着又咳了两声:“自古邪不压正,卓师叔既然心怀坦荡,又何惧旁人的流言蜚语?斩言不才,恐怕不能接受卓师叔的好意。”
听他这样说,江昊急了:“师尊决心举荐霍师兄担任下一任武林盟主,必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难道霍师兄忍心看到我中原武林被那些邪教妖人掌控?”
霍斩言端坐在内室中,清淡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微微苦笑:“不是我不愿担起这一份责任,只是……你也看出来了罢,我的身体不太好,平时只能待在这阁楼中养病,连山庄都很少出去,如何能担任武林盟主?”
听到这番回答,江昊彻底被惊住了,先前他只是怀疑,没想到传闻中神秘强大的江月楼主,竟然真的身患弱疾!
不过,他此番出门是带着师命而来,若是请不到霍斩言,回去以后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霍斩言看出他的心思,无奈的苦笑道:“也罢,英雄大会怎么说也算是武林盛会,我已有多年未曾离开山庄,既然此次卓师叔诚心相邀,斩言便走一趟罢。”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推选武林盟主一事,恕斩言不能接受,烦请卓师叔另作考量。”
江昊本来以为霍斩言拒绝了武林盟主的举荐,肯定也不会参加英雄大会,现今听他这样说,心里自然高兴,连声道:“如此也好,请霍师兄务必记得准时赴会。”
珠帘后,霍斩言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这时候,那位六旬老者走了进来,江昊见此,连忙施礼道:“霍师兄想必还有要事处理,师弟这厢先告辞了。”
霍斩言靠在软榻上,颔首合上了双目,语气淡淡道:“师弟慢走,老洪,你代我送一送江师弟罢。”
老洪奉自家主子的命令,客气的把江昊送到阁楼下,回来时见到霍斩言靠在软榻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由担忧道:“楼主,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霍斩言轻咳了一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闭目养神片刻,复又睁开了眼睛:“老洪,你都听到了吧?”
老洪点点头,脸上闪现出厌恶之色,冷哼了一声:“卓鼎天想借我们江月楼之力与神龙教鹬蚌相争,他自己倒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响!”
霍斩言的唇角泛着笑意,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没有什么力气:“你何时也这样沉不住气了,我们江月楼岂是他想利用就能利用得了的?”
老洪听此,面带愧色的低下了头:“楼主说的是。”
霍斩言侧身打量着棋盘,白皙的手指捻过一枚棋子,不紧不慢道:“这盘棋还未下到最后,谁是鹬蚌,谁是渔翁,尚未可知。”内室中,一子落,万籁俱静。
第56章 蹁跹惊鸿影(一)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水平如镜的江面上,一叶扁舟缓缓划过碧波,与两岸的草木倒映在这湖光山色之中。
一位年轻公子站立在船头,目光淡淡望着周围的景象,唇边隐隐浮现出些许清俊的笑意,他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精巧的白玉笛子,横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白皙细腻的指尖轻敲在孔洞之上,优雅清贵,却也带着心静止水的幽凉。
时值三月,江面上虽然还有些凉意,但也不至于达到寒冷的地步,然而这个人身上却还系着纯白厚重的狐裘披风,微风轻漾,掀起的一阕衣袂下,隐约可辨衣襟和衣袖处绣着的银线流云,颀长的身姿衬着弥漫不散的晨雾,翩若惊鸿照影来。
刚吹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侧过身不适的轻咳了几声,捂着胸口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来,脸色苍白病弱,唇瓣几乎没有血色,显然身患不足之症。
“公子真是好雅兴,吹得曲儿也甚是动听,你看这天上飞得白鹭都不愿意走了。”年过花甲的老艄公头戴斗笠,悠闲自在的划着船,船桨击打出片片水花,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霍斩言微微笑了,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收回握在手中才淡淡道:“是在下冒昧,惊扰了这一方好山水,凭添一缕伤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