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跨江大桥上车水马龙, 而河堤却了无人烟。
不对, 有人。
段骁坐在石头上, 抱着膝盖, 想抽支烟, 打开烟盒, 发现里面空了。
他将烟盒一把扔进河里, 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滚!”
烟盒掉进水里,连涟漪都很小,声音也被河风吹散。
就在他昏昏欲睡, 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段骁,要跳河吗?”
段骁猛然回头, 看见赵清媛抱着双臂出现在他身后, 正慢慢向他走来。
“你别过来!”段骁忙不迭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 从石头上跌下去, 人倒是没栽进河里, 就是脚插进河边草丛里, 沾了一鞋子的泥。
赵清媛就远远站着, 完全没有要去扶他的意思,看着他狼狈地爬起来。
“段骁, 你都老大不小了,能不能有点担当?多大点事就跑到这里要死要活的。”
段骁原本都要爬起来了, 听见赵清媛的话, 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就一纨绔富二代,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也是。”赵清媛找了个石头坐下来,“你要不这样,哪儿对得起你西辰第一纨绔的称号。”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窝在石头下的泥土地上。
“赵日天,你少在这儿假惺惺地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没有努力过吗?我没有拼命过吗?你呢?你当时干嘛去了?除了对我始乱终弃,还做过什么?”
段骁说完这话,已经做好看赵清媛暴怒的样子了。
但她没有,她只是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眉头轻簇,“你要拿这事儿鞭挞我一辈子是吧,不是说好了还是当兄弟吗?”
段骁没有说话,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扭头就走。
经过赵清媛身边时,赵清媛一把拉住他,“对不起。”
段骁甩开她的手,“过了十年才来跟我说对不起,晚了。”
*
段骁的求婚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失去了一个女朋友,但好歹他的爸爸气也消了,就像穆际云说的那样,表现好一点,给个台阶下,父子俩和好如初。
所有人的生活又回归了原位,楚昭昭也在忙碌的工作中找到了极度充实感,即便是跨年那一天,她也是在公司加班度过的。
这一天加班的人不少,公司洁净的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摩天大楼上轮番滚动着各式庆祝标语。
公司里准备的大量宵夜早已被人吃得零零散散,当窗外倒计时开始时,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工作,挤在窗边,等着烟花。
穆际云也从办公室里出来,站在楚昭昭身后。
“5、4、3、2、1!”
五光十色的烟花骤然点亮夜空,气球从拥挤的人群中冉冉升空,公司里的人也沸腾了,阿绿随便抓了个程序员跳到人家身上,“新年快乐!”
大概是被氛围感染,楚昭昭也转身抱住穆际云,“穆老师新年快乐!”
穆际云没站稳,被她抱得猛退了两步。
“你慢点。”他回神后,重新站稳,正要说什么,楚昭昭突然又挣脱他,凑到人堆里去了。
烟花燃了好几分钟,在这期间,每个人的手机铃声都此起彼伏。
楚昭昭也连忙拿出手机,一一回复收到的祝福消息。
其中,刘彤的消息最简单:“昭昭,新年快乐。”
楚昭昭回复:“彤彤姐新年快乐!事业步步高!越来越漂亮!”
没一会儿,刘彤又回复她:“别,我这事业不能高了,我到现在还在公司加班。”
楚昭昭:“哈哈,我也是。”
刘彤:“……你怎么就想不开呢,我就说穆际云这人是个资本家,专门压榨人的。”
楚昭昭回头看了穆际云一眼,笑眯眯地回复道:“嗯,彤彤姐说的对。”
刘彤:“行了,你早点下班休息,我也准备收尾下班了。”
忙到夜里两点,楚昭昭和穆际云出去时,这栋办公大楼还有三分之一的楼层亮着灯。
楚昭昭伸了个懒腰,说:“终于放假了!”
“嗯。”穆际云说,“明天我妈还有外公要去看明明。”
楚昭昭打着哈切,懒懒地说:“我们要一起去吗?”
“去吧。”穆际云说,“你知道我妈那个人,会很不习惯。”
楚昭昭沉默着,穆际云又说:“不过早晚会习惯的。”
第二天,穆际云和楚昭昭到楚家时,祁红和祁清树已经到了。
如同楚昭昭和穆际云所预料的一样,祁红僵硬地坐在客厅里,背挺得直直的,旁边坐着楚爸爸,两个人别说说话,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而祁清树却自然地多,跟着楚明明到处走走看看,一会儿摸摸客厅的假树,一会儿瞧瞧墙上的画。
看见楚昭昭和穆际云来了,他回头说:“来了?”
穆际云点头,往客厅看去,“妈,张阿姨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他拿出一瓶药,递给祁红。
祁红刚起身接过,就听到楚明明说:“阿姨,你病了?”
祁红把药瓶子塞进包里,努力装得云淡风轻,“没事,小问题。”
她说完,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楚明明。
楚明明转身往厨房去,“那别喝茶了,我给你倒一杯热水吧。”
祁红抿着嘴,嘴角有隐隐笑意,偷偷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大家目光都不在她身上,才敢把嘴角的笑意放大。
但楚明明端着水杯出来后,她又立刻收了笑意。
“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小心点。”
“一杯水而已。”楚明明说,“你赶紧吃药吧。”
祁清树慢悠悠地踱到客厅里,刚坐下,沙发就“咯吱”一声,吓得他扶了一下把手,低头看这沙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楚爸爸有些尴尬,伸手去扶了祁清树一把,“这沙发老了,我去年自己修了一下,有点毛病,但是不会垮的。”
楚昭昭刚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就见祁清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想起我以前的老师,家里还是清朝的格局,正堂里的椅子也是,坐下去就咯吱咯吱响,我们每回去他家里都不敢真坐下去,怕椅子垮,就双脚撑着,而他又是个话痨,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等结束了训话,我们都是互相扶着出去,久而久之街坊邻居就说他动不动责打学生,哈哈哈哈哈这事我们笑话了好些年。”
楚昭昭站在一旁,低头笑了笑,倒了垃圾又回厨房去帮忙了。
她也是没想到,作为祁红的父亲,祁清树的性格与她截然相反。祁清树这样搞艺术的,性格都与平常人不同,执拗的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个月不见人只为了画一幅画,开阔的时候又能老老少少聊得来,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祁红经久商场,反而给自己戴上了一顶面具。
因为有祁清树在,祁红不再是唯一的客人,楚爸爸和楚妈妈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她身上,气氛便和谐得多。
下午离开的时候,祁红开车,祁清树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哼小调。
祁红开车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刚好遇到堵车,她停了下来,说:“爸,我看楚家环境不好,打算拿点钱给他们换换。”
祁清树还在哼着调儿,没有理祁红。
“爸。”祁红有些急了,“你倒是开口啊!”
“哟。”祁清树睁开眼睛,“怎么这种小事,祁总还要问我的意见?”
祁红又急又无奈,“爸,这时候你就别挤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