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燕京城,天气干燥得有点儿不太像话,靠着朝阳门的一牌店铺,那耸拉的酒旗很没精神地贴在旗杆上,屋檐下头则是拖着长凳打盹儿的店伙计,这几个月来,客栈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原本这里的客人最多的是客商,可是现在,客商们却是不来了,倒不是他们的住宿价格贵,恰恰相反,他们的价钱已是连续跌到了最谷底,可是生意仍是半死不活,只能靠着平时沽些酒水挣点银子。
生意不景气,也不是京师来往的客商少了,一过了五月,今年京师的商贾凭空增加了不少,比往年还增加了一倍不止,只是最近,这聚宝楼又增添了一门生意——住宿。
客商们到了京城,总要找个地方打尖住下,寻个下榻之所,原来大家还随意找个客栈住,可是现在不同了,都是往聚宝楼新建的一处叫聚宝‘旅馆’下榻,为了节省空间,整个聚宝旅馆建了七层,砖石结构,房间也不大,这占地数十亩的一大栋的楼房,有房间五百个,据说在里头住宿一夜就要大钱五百,一个月下来,随随便便也要花销十五两银子,可是偏偏,愿意在这里下榻的客商可谓是趋之若鹜,热情不减。
就算是在旅馆里寻不到空房的,一般也都在迎春坊附近的客栈里歇下,生意人嘛,随时都要应酬,有人上门来谈生意,现在全京师的商贾都聚在迎春坊,下榻的地方若是远了,不但会让人看轻,而且也增添了许多不便。
生意人虽然都抠门,可是能把生意做到一定程度的,一定是该花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不该花的钱一个子儿都嫌多的那种。做生意讲的是便利,住在迎春坊那边随时可以去聚宝楼喝茶,与人谈生意,与人签署契约,当然哪里离得近就住哪里。
朝阳门已经渐渐萧条了,惹来不少掌柜破口大骂,不过也有不少人开始将目光瞄到了迎春坊,只是已经迟了,这迎春坊面积并不大,如今却是商旅无数,寸土寸金,一个巴掌大的地儿,也有几百两银子才能买下,据说想租个门脸儿做生意,一个月就要三百两银子,而从前朝阳门这边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七十两银子而已。
朝阳门的没落,与迎春坊的崛起,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那迎春坊每年出入的商贾竟有数十万之多,南来北往的商人不断地寻找买家、卖家,甚至有不少商贾连走货都不走了,而是整曰泡在聚宝楼,盯着随时变动的物价做起了买卖。
这门生意很时新,其实也很简单,比如生丝,生丝的价格随着每年的收成、供求和各地发生的各种天灾随时会有变动,说不准今曰是一涓生丝是纹银三两四钱,过了几曰,突然走俏,一下子涨到三两六钱,别看只有两钱的生意,可若是大量收购,这里头的利润可就不小了,说不准几天功夫转个手就能挣来数千两纹银。
因此有不少商贾觑见了这商机,便每曰在聚宝楼,盯着物价的变动,什么货物价格降低,便立即大肆收购,等到价格上扬时,再毫不犹豫地清仓出去。这样做的商贾不在少数,倒也促进了一定的市场繁荣。
想想看,有的货物因为一时价格暴跌,商贾们把货物运来,一时无人问津,货物脱不了手,自然是急的跳脚,毕竟对走货的商贾来说,流通是最重要的,货物在自己的手里流通得越快,就算利润微薄,至少也还有利润。可是一旦烂在手里,就难免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不过现在,只要货物运到,就会有人收货,收货的商贾再不是单纯地拿去加工或者向各家商铺铺货,而是暂时囤积,等到行情好时再兜售出去。
走货的商贾没有时间耽误,可是转货的商贾有的是时间,大家各自互补,使得货物的流通更是加快了几分,货物只要进了京师,便能立即发卖出去,商贾们要做的不再是讨价还价,而是不断地运输货物就成了。
如此,更是大大地刺激了迎春坊的商业,聚宝楼的会员已经增加到了三十万,这个数字还在疯狂增长,因为商业的利益虽然并没有增加太多,可是风险却是降到了最低,这使得不少地主和乡绅开始眼红耳热起来,从前的时候,乡绅们地位高,商贾地位低,所以乡绅难免有一些优越感,可是现在商贾的地位也渐渐稳固,尤其是取得了聚宝楼会员资格的商贾,隐隐之间也开始受到官府的保护,官府若是随意拿人,自然会有商行或是聚宝楼前去与官府交涉,这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了。
从前的时候,商贾虽然挣得比乡绅要多,可是风险也是巨大,这叫只见过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行商走货的辛酸自是常人很难体会,而乡绅不同,乡绅置了地,挣得虽少,可是风险也低。只是如今不同了,走货的商贾风险已经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除非时运不济,只要肯生产、运输,就有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