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似笑非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说话,你要说什么?”
朱厚照终于鼓起了勇气,道:“父皇,儿臣要说的是聚宝商行。”
“唔……”朱佑樘的背靠在椅上,一副深思的样子,随即道:“好吧,你来说,朕要看看你的话有没有道理。”说罢,竟是眼睛落在朱厚照,一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父子二人这么多年,说句实在话,交流虽然不少,可是极少去谈论家国大事,朱佑樘倒是希望儿子能对这个有些兴致,可是朱厚照的兴趣偏偏不在这里,有时朱佑樘想引导几句,他也只是嘻嘻哈哈的含糊过去,现在这儿子既然主动要提出谈论这种事,朱佑樘觉得无论他说的是否幼稚,又或者其他,他都应该鼓励下去。
朱厚照顿了顿,才道:“儿臣认为,那杨戬的奏书实在是荒谬至极,父皇应当立即治他的罪,以儆效尤。”
朱佑樘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不悦,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你要朕治他的罪,那么你来说说,他的奏书如何荒谬,为政者,不能以好恶来行事,朕知道你与聚宝商行那些人混的好,可是只论亲疏,不论好坏,却是不成的。”
朱佑樘自觉的提点了朱厚照一番,可是朱厚照执拗的摇头,道:“父皇错了……”
朱佑樘差点没有吐血,这个家伙开口就是自己错了,他不知该哭还是改笑,只得道:“好,好,好,你说朕错了,那么不妨告诉朕错在哪里。”
朱厚照深吸口气,道:“这其一,杨戬罗列出来的罪名确有其事,儿臣也不敢隐瞒,商行确实做过不少横行不法的事,可是父皇可曾想过,商行之所以能有今曰,便是与这些横行不法的事分不开,商行想要盈利,首先就必须垄断天下的贸易,若是各国都可以随意竞争,这利润便少不得要一分为二、一分为三甚至是一分为四,现在靠商行吃饭的人这么多,一旦利润降低,就少不得要裁撤人员,到时有多少人无所事事?微臣所知道的情况是,现在各国有不少地方开始效仿大明,也想设立工坊和建立船队盈利,一旦他们有了自己的工坊,又怎么会购买价格更高一些的大明商货,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但商行难以维持,这大明的许多工坊也要受到波及,商贾们不能盈利倒也罢了,可是父皇有没有想过,现在大明有多少人依赖工坊为生,一旦时局糜烂下去,我大明朝只怕要伤筋动骨了。柳师傅说过一句话,叫做社稷是皮,恩泽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连大明的百姓都不能安定康乐,这所谓的恩泽四方又有什么意义?”
“隋时的隋炀帝,天下已经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可是外国的使节来了,他却奢侈无比,命人用丝绸来装饰道路和树木,用金玉来彰显大隋的富足,其结果又是如何?”
“因此,儿臣以为,我大明首先要想到的是自己,至于恩泽,则是在保证自己富足之后,才可以去考量。商行为大明带来的好处自不必说,且不说宫里的进项,单单说那些盈利的商贾,还有无数赖以生存的水手、护卫、伙计、工匠、学徒,这些人每月有了固定的薪水,能养活多少家庭?所以儿臣以为,商行已经是国本的问题,不可小视,一旦随意变动,只怕要出乱子了。”
朱佑樘不由皱眉,道:“朕也没说裁撤商行,那杨戬也只是说,将商行置于朝廷的名下。”
朱厚照道:“朝廷?朝廷表面上是大明的,也是父皇的,可是父皇分身乏术,难道还能亲自管理商行?既是不能,那么肯定是让官员来管了,父皇可还记得漕船。”
朱佑樘道:“漕船怎么了?”
朱厚照道:“漕船总是朝廷的,按理说,那也是父皇的,可是父皇难道不知道,漕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管理漕船的官员自己便经常夹带货物进京,最后的结果是,朝廷每年从南方输送进京的漕粮损耗不少,可是却肥了不知多少官员。陛下,商行若是也如这漕船一般,到时候船队带出去的未必就是商行的货物,天下这么多官员,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最后的结果十船货能有两船货是商行的货物那已经是烧高香了,至少七八条是给别人夹带出去的,人家大发其财,受损的却只有父皇,别看现在父皇和儿臣只占了商行五成的利润,可是儿臣可以断言,假若有一曰朝廷占了这商行,每年商行递解入京的银子只会比现在更少。最后商贾们没了好处,百姓们没了生业,内库的进项大减,唯独便宜的无非就是朝廷上衮衮诸公,父皇需三思而后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