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事啊,你怎地怕成这样?”宇文孝一本正经道。
周彬愕然,皱眉想了想道:“下官未解玄机,望宇文公指点一二……王爷刚从安北回来就过问此事,不是要治我的罪以儆效尤么?”
宇文孝拂了一把下巴的胡须,淡然道:“我说没事就没事,起码没严重到掉脑袋的地步。”
“这……这是何故?”周彬自己都觉得干得太过分,一头雾水地看着宇文孝。
宇文孝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琢磨去。治罪?嗯,你那京兆府少尹的帽子可能保不住了,换个地方继续做官,等事情淡了我再提拔你,我不还在亲王国走动么,你怕什么?”
周彬听得这么一通话,感动得眼泪鼻涕齐流。
宇文孝又正色道:“不过你不能把敲打不当一回事,以后上头没说,你不能随便动别人,不然人人自危薛郎的名声往哪儿搁,你说是这个理儿么?”
周彬忙道:“是,是。”
这时宇文孝忽然闭口不再说话,周彬正纳闷,就发现有个奴仆走到门口来了,他心道:听说宇文公以前是跑江湖的,赶紧会武功耳听八方?背后来人了都知道。
那奴仆禀报道:“阿郎,娘子回来了。”
宇文孝的眉头一皱,对周彬说道:“我去瞧瞧,她今天跑回来干什么!你且回去把心放肚子里,啥事没有,我保举你上来的,能坐视不顾?”
周彬忙千恩万谢地告辞。
宇文孝疾步走去找宇文姬,他看起来不太高兴,一见到宇文姬就问道:“你今天跑回来作甚?”
宇文姬道:“前阵子晋王妃大着肚子,宫里府上都精贵着,我每天都要给她把脉心里牵挂,现在平安了我就回来歇两天,顺便看看后院里种的药材。”
“你即为人妇,薛郎刚回来你就往娘家跑,不去侍寝,成何体统?”
宇文姬一听到侍寝脸上一红,生气道:“您倒管得真多,这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父亲说这种话才成何体统!”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王妃刚刚生了一个郡主,薛郎至今无子,府上的女人心里都有算计,你倒好,干脆往家里跑。今时今日薛家是什么地位,弄不清楚?为父告诉你,你要是有了薛家子嗣,这天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没人敢拿你怎么样……”宇文孝的眼睛里发亮。
“烦死我了!”宇文姬一跺脚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道,“刚才我见着京兆府的周彬出去,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干嘛非得和他来往?”
宇文孝道:“你懂什么?”
“他找父亲有什么事?”宇文姬不放心地问道。
宇文孝道:“找我救命来的。”
“你救他作甚,死了倒好为民除害。”宇文姬没好气地说道。看来那周彬在长安的名声确实不好,连宇文姬都有所耳闻。
“不是我要救他,他根本就没性命之忧,我乐得顺水推舟讨个人情。他在地方害了一家人,被薛郎追究,但那家子本来就有反对太平公主殿下一派的嫌疑……”宇文孝所有所思地说,“地方都站对了,就算做错了点小事,怎么能送命?”
第五十二章
晚上晋王府内宅有家宴,既有祝贺郡主顺利降生的意思,又为薛崇训出征回来接风洗尘。家宴没有外人,自然又是满屋子的女人,就连李妍儿房里刚刚出生的婴儿也是女的。按照边关之地的说法,女人也是争夺的资源,和粮草一样重要,薛崇训身边的一群娇|娘便证明了他的权位和能量,当然名义上大明宫的皇帝更厉害,光宫女就有几万名。
大家都很高兴,席间还让蒙小雨带着府上的歌姬进来表演歌舞。不过内宅没有太大的厅堂,人多了跳不开,也就蒙小雨一个人为大家表演新排的舞蹈。晋王府起居生活的这块地方以前也是卫国公府,随着爵位的提升和人口的增加薛崇训也没挪地儿,所以还显得有点小……新建的亲王国倒是有宽敞的殿宇。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让薛崇训感觉身在温柔之乡,眼前红红绿绿的娇|娘晃来晃去,玉一般的肌肤柔韧起伏的身段让他心里充满了遐思。灯架上成片的烛光映着红烛、紫绫、黄鼎,光线五光十色虽比较柔和却一点也不觉得沉暗,佳肴美酒轻舞艳曲……薛崇训只觉得自己仿佛泡在了华清宫的温泉里,安全、温暖,没有压力,到处都仿佛盛开了鲜花。然后在这样放松的心境中,就算有丝竹和美人的笑声喧嚣热闹,他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女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正用十分文雅的词儿说着话,举止也是尽量优雅美观,不料很快她们就听到了轻轻的鼾声……孙氏立刻下令道:“别弹唱了,停。”
房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向薛崇训坐的地方看去,只见他已仰在椅子上睡得很香。
“去拿毯子来。薛郎是累着,今晚就到此为止罢。”孙氏的眼光充满了怜爱和同情以及其他难以言状的感情。晋王府的女眷们都得听她的,没法子,按规矩府内应该是妻子主持,可李妍儿正养着况且她也不管事的,连她也得听孙氏这个当娘的,于是孙氏就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内宅的大权。
一场晚宴正在兴头上,就这么结束了,蒙小雨带着歌妓乐工退场,宇文姬不在,程婷就陪着大蛮也回去了。大蛮的身份在晋王府倒是有点奇怪,既没有妃子的名分,也不是侍妾奴婢,因为她的右手是断了的,一个残疾人能安排什么活做?有名分的妃子还有一个,上次孙氏听薛崇训说是吐谷浑慕容氏的公主,但现在还没来长安,好像回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去做什么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丫鬟奴婢们进来收拾杯盘残桌,打扫地板,被孙氏下令轻手轻脚不能打搅了薛崇训,她们都默默干着自己的活。
待人都陆续走完了,还剩一个薛崇训的近侍裴娘,她今晚当值。孙氏道:“薛郎睡得这么香,就别叫醒他,让他先睡一觉,醒了才送他回房去。这里要有人看着,你去拿些垫的盖的东西过来在这里守着。”
裴娘应了出去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剩孙氏和睡着的薛崇训了,孙氏见没别的人,得以有机会凑近了看他。他睡得很香很沉静。孙氏伸手想摸他的脸,但又怕把他弄醒了,手掌终于没有接触。她独自沉迷其中,对面去这张长得不甚英俊还有点黑的脸沉迷不已。长安有不少英俊潇洒风雅的男子,以前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她们就争相收罗美男子,可孙氏却觉得没人能比得上这张黑脸,每每都能让她心里有说不清的感受,就算睡着了也如此让她迷恋。
过得一会儿,裴娘抱着东西回来了。孙氏没有了刚才那些奇怪的动作,已表现得很端庄得体,说话也很正常:“好好看着他……真可怜啊,坐着都能睡着。”
裴娘忙道:“是。”
天色已晚,孙氏回听雨湖那边去休息了,一夜竟是辗转难眠,快天亮了才睡着,结果起来得晚了。这种情况却不是常事,她平时是在内府定了规矩的,不管有事没事的不能睡得太迟,否则影响宅院的气象。
她收拾妥当便去了南边薛崇训的起居室,正好遇见裴娘,便问道:“薛郎在哪儿?”
裴娘是在常待薛崇训房里的人,年纪不大却让府上的大小奴仆丫鬟们在她面去很恭敬,就连宇文姬程婷她们也不会大声小声地和她说话,但裴娘见了孙氏还是有点怕。她忙老实回答道:“一大早就出去了……先前前院的管家进来对郎君说朝里的张相公等人送名帖来了,但郎君没有去见张相公,说要休息三日,叫管家去陪不是回绝,然后郎君出门到北街对面的氤氲斋去了。”
氤氲斋很小,里面能玩的东西无非就是那蒸汽(桑拿),孙氏听宇文姬说过,薛崇训这一脉开枝散叶不多也有蒸那东西的关系,影响生育。她顿时心里就不太高兴,想了想又问道:“昨晚薛郎回房睡了么?”
裴娘道:“回去了。”
孙氏问道:“你侍寝了?”
裴娘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答不出话来。
孙氏一看她的脸色已完全明白了,但她也没理由责骂,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薛郎在这家里是男主人,让你们干什么你也没法回绝,只是不能成日搔|首弄姿坏了风气!”
裴娘怯生生地说道:“奴婢不敢。”
孙氏心里添堵,便埋怨道:“神医都劝诫他不要再去蒸那东西,他就是听不进去,把家道延续当成儿戏。我就不明白,他南征北战究竟图个什么,要是打下来的一切无人继承,那要传给谁?”孙氏心想传给薛二郎的儿子?她是万万不肯的,虽然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却来往甚少,传给他们家孙氏只觉得薛崇训一辈子都白干了,她也白操心了,“后人得逞早成材,否则过几十年薛郎都老了,薛家的小子能坐稳位置?有能耐掌握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