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特勒带给她的不快一会儿就被周围的气氛给冲淡了,中间的妇人们在一边唱一边跳,看得阿史那卓也技|痒,很快也加入了进去。有些突厥勇士也找到未出嫁的姑娘跟着欢笑舞蹈起来,像托西、暾欲谷等人则在侍卫的簇拥下坐着吃肉喝酒把酒言欢。
这时有个突厥小娘见李适之长得俊俏,就走上来邀他一块儿跳舞,李适之忙摆手说不会跳,他不会说突厥语,那小娘又不会汉语,整得交流困难手足舞蹈地比划纠缠了好一阵才摆脱。李适之回头见暾欲谷等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故作君子的神态随口叹道:“没想到突厥的妇人如此热情。”
小可汗托西笑道:“没出嫁的女子就可以胆大一些,一旦出嫁了可就不能随便和别家的男人跳舞了。”
李适之也趁机和突厥上层打成一片,闲扯道:“这倒和咱们汉人百姓家的妇人刚刚相反,没出阁的小娘管束得紧,出嫁之后倒是可以随意上街或者和左邻右舍打交道了。”
暾欲谷哈哈大笑:“你们的规矩倒是奇怪,闺女虽是自家养大的,迟早是别人的女人,何苦管着她?娶过门的才是自己的女人啊!”
托西道:“可汗对李公子的才能很赏识,你不如娶个突厥妇人在这里安家落根,让可汗给你封个官位好了。”托西一面说一面瞧了一眼阿史那卓,他和默啜可汗基本上是一个鼻孔出气,此时倒想撮合李适之和阿史那卓,借此离间前可汗家和暾欲谷的关系。
李适之托词道:“还不到想那些私事的时候,薛氏应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提到正事托西的神色也稍稍凝重了一些:“李公子战前说的话很对,薛氏的意图就是想打压咱们的声望,欲将我们突厥汗廷搞得众叛亲离。不然怎么会两番派兵来打黑沙城?这座城池对唐朝并没有多大的好处!”
李适之沉吟道:“他第一次调遣慕容鲜卑人进袭黑沙城倒也不是很让人意外,可失利之后为什么又派远在东北的乌罗护出击?契丹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袖手旁观岂不是得罪了突厥汗廷,况且契丹人也有吞并乌罗护的意图。第二次出兵在我看来简直是个昏招……难道我高看了姓薛的?”
托西道:“不用再琢磨太多了,昨日父汗的使者已经带来消息,父汗击败了西北三姓,正赶着行军回来。待咱们的主力四十万铁骑(号称)归来,还怕他薛崇训派多少兵马来么?别说两次袭击,就是十次也不怕!”
旁边有人附和道:“对,来一个死一个,来多少死多少!”
左贤王暾欲谷也乐观地说:“唐朝大军行动缓慢,不可能赶在可汗的骑兵回来之前进攻黑沙城。等唐朝集结了人马要打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契丹等族少说也能凑出好几万骑兵相助,届时摆开了决战咱们并不吃亏。如果唐军不来,耗到下雪之后今年也就没仗可打了,汉人可受不了咱们草原上的冬天,更别提打仗了。”
托西哈哈大笑:“挨过今年,明年回过气儿来咱们就南下劫掠,让所有部落都满载而归!”
“还有汉人小娘,啧啧就是皮嫩,做老婆不行,玩起来真是不错啊,哈哈哈……”众突厥兴致高涨,举杯相庆。
第九十五章 如虎
杜暹部在中受降城稍作停留,就沿着慕容鲜卑人以前行军的道路向东北行军。黑沙城突厥人实在想不到唐军还会在这个时候再次进袭,当他们的斥候发现了这股骑兵报到城中时,很多人都怀疑是谎报军情,但陆续其他路斥候也报来了同样的消息。唐军身穿新造的明光甲,衣甲整齐一色实在太容易辨认了,瞎子都认得出来。
事实摆在面前,确定了人数后,黑沙城众贵族谋士认为唐人大军难以这么短时间内集结,故而只能派这么一股骑兵部队过来。他们议定故技重施打退来犯之敌,只等默啜可汗归来。
唐军行军速度奇快,上午报得离城一百五十里,刚过了晌午就说只有百里地了。托西立刻派全部骑兵出城沿途袭击机动作战,诱敌到城下再向上次那样拒敌。
下午申时刚过,突厥骑兵就寻到了唐军的位置,他们并不正面阻击迎战,而是从北面向唐军侧翼径直而来。一切就像是上次的重演,突厥骑兵的战术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杜暹闻得方位,便回顾左右部将道:“突厥人只攻侧翼意在袭扰,否则何不从我正面来摆开了决战厮杀?我军无须因此耽误行程,樊书虎何在?”
一员中等身材的精悍武将策马上前抱拳道:“末将在。”
杜暹道:“你立刻率一部人马向北迎战突厥骑兵,若敌兵退不可远追,只需用侧后跟上大军,于北侧继续行军。”
“得令!”樊书虎没有多话接了令旗就走,也不问敌兵不退该怎么办,一副雷厉风行的急性子。
不多一会儿樊书虎部二千人便从左翼分兵离开了大部队,沿着突厥人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他将十个骑兵营面向北方一字摆开,横着行军。唐军的队列阵营显得多少有些呆板,却比游牧族的整齐多了,每团之间的旗帜和位置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出究竟有多少人马。
西边的太阳因风沙显得灰蒙蒙的,反倒是唐军士卒身上的盔甲亮铮铮的十分明亮,特别是胸前的两块圆镜反光最是引入注目。甲胄匡匡作响,一个个骑士打扮得像铁人一般,不过跟着队伍的马匹却都没具甲,在唐朝军事人才的观念里马甲影响机动。
对面的突厥人满地涌来了,或许他们按照部落划分是有组织的,但在衡平竖直的唐军队列的比较下看起来简直就是乱哄哄一大群人。两相对比,这边甲胄鲜明那边混乱黑乎乎的,就如正规军在和一群野人的角逐。
只不过突厥骑兵抱团之后人数较多,樊书虎把军队横向摆开后显得阵营十分单薄。靡下的将士都是从内地各军中挑选出来的“猛士”,不过他们凑一块儿打仗还是第一次,毕竟战场上并不全靠个人的武艺高下,此时大伙儿面对五倍于己的敌兵很多人多少有些惧色。有将领建议道:“突厥人多,将军如此布阵很容易被敌兵洞穿阵营,还不如收拢队列形成方阵。”
樊书虎瞪眼道:“你也说敌军人多,咱们不摆开了哪来机会攻击侧翼策应中军正面破敌?传令中军出击,接敌后左右立刻向中间夹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稍得片刻就听得唐军在马上大吹铙歌,人们呐喊着向前推进。而突厥人马本来是来进攻袭扰,见唐军压上来了,他们反倒没能马上发动冲锋进攻。
中央四个团齐头并进,樊书虎本部一团的位置很快就超过其他人马,二十排骑兵变换队列以队为单位横摆成四股攻击队形,只听得一声大喊“杀”,主将就自己带着本部率先冲了过去。其他三团人马也随后奔跑起来,中间的骑兵前后落差正面形成一个弧形,真如一道明月之弦!
突厥人也哇哇乱叫着迎面冲了上来,“砰砰……”一阵弦响,阳光凭空出现了一阵“雨点”,落到唐军这边的雨点又似变幻成了冰雹,打在甲胄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人员几乎没有伤亡但不少马匹中箭一些骑兵滚落下来。此时的一轮骑射几乎对战局没有影响,顷刻之间骑兵就冲到了一起。
骑士们抬起马槊等各种长兵器,直接向对方的身上|插,冲锋到一起时速度极快,什么武艺招式都没有用,照面最多就能使出一下子。顿时金属碰撞的沉重声音和惨叫一并响起,晃眼的护心境光芒和鲜艳的血点齐飞。双方都操|起长短兵拼杀一团。
“他|娘|的披虎皮就得玩命,不然回家种地!”樊书虎挥舞着横刀破口大骂。身边的部将也张口各种污言秽语,红着眼睛见人就砍,杀入敌营的将士跟着没命地冲杀,突厥人大愕大片的人群纷纷后退。
初时唐兵还按照平日被上峰训练的样子布阵有模有样,这会儿中军哪有什么阵法可言,都在一块儿使劲对着突厥人乱砍,刀剑舞动乱作一团。这时左右各三团也列队奔了上来,二千唐军全部出动,突厥前军抵挡不住乱哄哄地瞎炮,许多人掉转马头就奔。后面的一部突厥人马见状也不冲锋,只是挡在那里,边射箭边退,其他几股人马已开始撤退了。
樊书虎带兵杀赢了一阵,血气上涌就原形毕露,把大将军杜暹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跟着突厥退兵后面杀得高兴,追得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停。
……黄昏时分,唐军主力侧翼再次预警突厥袭扰,杜暹愕然道:“樊书虎呢?半个时辰前不是上报打退了突厥?他在哪里!”
部下无人知道樊书虎的去向,反正没听有军报说他被击溃,更没见着溃败过来的士卒。
此时杜暹只得先不管樊书虎部的情况,下令停止行军将大军转向面对突厥骑兵迎战。杜暹初时已经分兵一部策应侧翼,此时再不敢分兵冒进,本来兵力就不算多,太过分兵实乃大忌,因此耽搁下来。
奔袭的敌兵并不过来拼命,杜暹无甚压力却又不得不防,不然真给他们空子那些突厥骑兵也不是人畜无害的主。
天色渐晚,突厥撤兵,杜暹便下令大军寻得一处高处驻防扎营,一面修整一面搜寻樊书虎部的下落。好在天黑之后总算得到了樊书虎的消息,他们正赶着回来。
杜暹获知了来龙去脉勃然大怒:“此人目无军法,是怎么当上将帅的?名册卷宗上还写他是一员猛将,在我看来连个队正都没资格当!将造册明光军的官吏查清楚,与樊书虎一并定罪!”
手下一个幕僚说道:“此人在地方做过守捉,本来品级高所以编入明光军军职也高……只不过我有所耳闻樊书虎做守捉是因有兄弟在任某州长史。又有录案樊书虎在任守捉时平定反贼勇不畏死,故官吏为他写一笔‘勇猛过人’也非言过其实。”
杜暹本来打算一等樊书虎回来解除他的兵权,换一个飞虎团出身的沉稳将领,但他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人总有长短,得看主事者将人才怎么合理使用。稍后攻城说不定正需要樊书虎这样的人。
这会儿不少武将也为樊书虎求情说好话起来,毕竟将领们聚在一起训练了好几月了多少有些友谊,再说大家彼此之间本就不是很熟,相处起来厚道一些总没有坏处。
杜暹便口气稍缓道:“按律军中违令者斩,但念在他首战告捷功不可抹,以此抵消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战事稍定再与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