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声大鼓,迎面的骑兵所有的脸上都写着绝望与恐惧,这鼓声好像是给他们宣判死刑的丧乐。正面四五百支火枪对着他们不到一百人的队列,无数的铅弹如雨点一般飞来,中弹的摔下马还有的没死,但没中弹的少数人运气更差马上迎接他们的是第二波弩箭,起义军特别缺盔甲这帮人没几个带甲的,弩矢碰身上马上见血,瞬间浑身插满,死得不能再死。
马队只冲了两波,后面的打死也不愿意发动冲锋了,调头就走。没一会儿后面的步兵刀盾手也上来了,队伍比较混乱,大多拿着木盾和短兵器。在缺少盔甲的情况下,拿木盾挡箭矢还是很有效果的,总比穿着布衣硬扛箭矢好很多倍。别看神策军步兵只装备长短兵器和弓弩没有盾,但身上个个都披着铁甲,盔甲不是刀枪不入但是防御远程弩箭有奇效。
一众步兵组成弯弯曲曲的很不熟练的队列推进过来,前面列着门板一样厚的木盾。这些人士气不佳正面推进一百多步就乱糟糟的了,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整齐的长火枪。进攻的步兵越走越慢,到最后都推推攘攘起来,乱作一团,仿佛随时都要崩溃一般,显然他们非常恐惧。
“砰砰砰……”又是一阵火光闪烁,什么木盾拿来挡铅弹和纸板一样脆弱,瞬间就倒下一大片。惨叫四起,鬼哭神嚎。打了半天到处都是血,起义军竟然连对手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第二十六章 滑州
敌军进攻受挫,前方的人群后退,顿时挤乱了本就很松散的队列,很快就乱作一团成溃败之势,地上丢了大量的兵器和木盾,旗帜也倒了。神策军火枪的几轮齐射响声震耳欲聋声势很壮,其实最多打死几百人,相对于起义军的人数规模只算是造成了比例很小的伤亡,但他们毕竟缺乏历练难以承受这样高强度的冲突,一受惊吓就有作鸟兽散之势。他们也没有战场的觉悟:这样一溃退将死得更惨。追击杀伤才是斩获成果的大头。
果然不出所料,对面刚一溃退,神策军后军的骑兵就得到命令追杀,武装到牙齿一身都是铁的骑兵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很快就追上了叛军的后背,居高临下的砍杀,而且是从后面从容杀戮,这根本不是战斗,完全演变成了一场屠杀。
硝烟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战场上人马混乱,同样也是一目了然。逃跑的人们丢掉了手里的兵器,没命地遍地乱跑。胜败已经注定,一大群丧胆的失去军纪队列的人流,人数再多都难以挽回败局。
薛崇训一踢马腹带着卫队从山坡上冲下来,只见殷辞满脸激动地抱拳道:“逆贼招架不住陛下的兵马,战局已定!”
“传令马队放弃掩杀败军,迅速向东机动,越过滑州城运动到黄河南岸,摧毁一切渡口和船只。”薛崇训淡定地说道。他的骑兵只有几千人,但起义军在滑州内外有好几万乱军,现在就长驱直入显然是有风险的,最大的危险是被优势兵力包围。但薛崇训见到战场的情形,认为敌兵已经丧胆了,快速奔袭要直接突破到他们的后路难度应该不大。
殷辞马上赞成了他的决定,叫传令兵去传军令去了,又叫步兵丢下炮阵前进占据了原来叛军的高地,后军押送大炮拔阵也向东移动。此时的情形已成全面进攻之势。
“崔启高见识了龙虎炮的射程和威力,很容易判断滑州城的工事抵挡不住,他的中军人马不会留在城中死守,一定会想办法渡河向河北逃跑。现在出动骑兵控制黄河南岸就能切断他们的后路。”
这时得到军令的骑兵人马已经脱离中军,很快就跑得没影了,向东进击的作战兵力就只剩七八千,所以薛崇训等人没有急着追赶溃逃的乱兵,而是维持着队形从容向东推进,沿途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个时代的起义实在和二十世纪的起义有本质区别,根本没法和精锐军队对抗,简直是一触即溃。
斥侯报来了前方的情报,向东直到滑州城下没有发现任何一支成组织的武装。于是神策军便带着大炮大摇大摆地缓缓逼近滑州城。
早晨的“决战”实在没打一会儿,从开战到分出胜负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接下来的时间就是一面逃一面追。而神策军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没花在作战上,一直在行军。
及至旁晚,骑兵传令兵来报,在滑州城东北面发现浮桥一座、渡船数十艘以及一股叛军人马,一轮冲锋便击溃叛军,接着捣毁了浮桥,将渡船尽数烧掉。这时薛崇训中军距离滑州城还有约十来里地,他们并不打算连夜攻城,拥有远程武器优势没必要选择夜战。于是众军就挑选地方砍木头安营扎寨。
殷辞认为滑州城的叛军可能作最后的挣扎今夜突袭兵营,所以要有所准备。他下令将士在夜里轮换休息,随时保持成规模的备战人马;又派出兵士在附近砍了大量树木,在营地外围的庄稼地上点燃成堆的篝火,方圆几百步内被火光照得通明。周围挖深沟,设有大量明哨暗哨,以图万无一失。
如果今晚敌兵袭营,将会面对有围栏阻挡的火枪队列,要攻进来比白天的一战恐怕还要困难得多,白天时叛军地势高占尽地利,而且神策军火枪队没来得及挖沟和设障碍物阻挡,那样的情况都冲不过来,一到晚上好像不太可能就变得勇不怕死。
但这是一个很宁静的晚上,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动静,宁静得连夏虫的嘈杂都能让人心烦。
第二天一早,神策军拔营整军,滑州城距离只有十里地。薛崇训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时辰之后大炮轰鸣城池上下砖土乱飞的破坏场面。他们准备好正要出发时,忽报从滑州城来了使节,说是来议和的……恐怕是来投降。
等了一会儿,两个使者来到了军中。他们一前一后小心地走过来,前面的一个人双手捧着一卷文书。距离薛崇训和众将一百步左右时,一个武将将使者掀翻在地,吆喝他就跪在这里上呈降表。武将很粗暴地从使者手里一把夺过文书,替他拿了上来。
殷辞先接过文书,将其展开再交到薛崇训手上。薛崇训也没看,说道:“问他,崔启高在哪里?”
一员武将大声复述了一遍,使者也只能大声回答:“回陛下,逆贼崔启高不知去向,昨日一战后没有进城。罪臣等因受其胁|从不得已违抗陛下,而今只能乞罪万不敢再举滑州兵与陛下为敌。”
薛崇训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旁边的人,听使者称呼崔启高为逆贼,不用看也知道是降表了,他说道:“让他回去传话,既然是乞罪,滑州城内外两处的叛军应出城放下兵器投降,并将四门城防移交神策军。朕一个时辰之后到滑州城下,如果那时他们还没有缴械,朕即刻就攻城。”
没有商量的余地,薛崇训表了态马上就下令军队出发。那俩使者也被放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神策军推进到滑州城下,只见四门大开,许多人马正在从里面涌出来,纷纷将兵器和头巾丢在地上一堆堆的东西上。神策军将士列阵以待,火药铅弹上膛,但并没有过去驱赶,静静等待着敌兵缴械。过了许久,北边黑压压来了一片人马,手无寸铁,大概是城外兵营的降兵。
城池外面的人马比神策军的人数要多几倍,崔启高竟然从滑州河北等地裹挟了这么多人马,短短不过数月的时间,场面确实是挺可怕的。
等降兵出来得差不多了,殷辞才下令全副武装的军队上去将人群四下围住,并点|火焚|烧那些成堆的各式各样的粗糙兵器。一开始将士们见那么多人还小心翼翼的,渐渐就没那么客气了,驱赶人群的时候鞭打辱|骂不绝。接着神策军步兵骑马进入城池,很快控制了城门、城楼、瓮城闸门等城防要地,城楼上写着“唐”字的旗帜被丢了下来,掉在吊桥上被马蹄反复践踏。旗杆上很快升起了新的旌旗,上面的大字是“晋”。
随即薛崇训与一干武将一道大摇大摆地向城门口走去,城门口跪着一众没戴帽子的官吏将领,还有不少人穿的是晋朝地方官的官服,估计有的是投降了崔启高的官员,晋朝的官服本来就和唐朝一样,这帮人连挪了“屁|股”连官服都没换。其实不仅是服装,就是当官的那些人,不少以前在唐朝做官现在还在晋朝做官。
薛崇训想起一个人来,就在一帮跪降的滑州文武旁边勒住了战马,转头问道:“周吉可在?”
中间一个头发花白但皮肤保养很好的官儿忙叩首道:“罪臣在。”
薛崇训用马鞭指着他问:“朕待你不薄,委以州府长官,你未能守土尽责也就罢了,为何要投靠逆贼,背叛君主残害同僚?”
周吉伏着身体,一副迫于无奈的口气:“逆贼用罪臣全家老小要挟,臣实迫于无奈。此贼霸占我家闺女,又用家中妻儿做质,臣恨不得生啖其肉,绝无半点投靠之心……”
薛崇训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李奕家没有老小妻儿?”
周吉一言顿塞,满额冷汗沾上一脸的黄土。
众军入城来到州衙门口,薛崇训回头对宇文孝道:“把那个周吉一家的人都查出来,不让任何一个匿藏了。”
第二十七章 欺君
薛崇训将滑州州衙当成中军行辕,当下最大的事就是城外放下兵器的好几万降兵安置。这事他本来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但临时又决定召殷辞及几个副将到签押房密议。
待殷辞等人进来了,他便直接问道:“你们认为城外的降兵应该如何处置?”
因为神策军主将殷辞在,其他副将就没敢争着出主意,都转头看向殷辞。殷辞没有马上开口,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抱拳道:“这些人谋逆,以兵器对着陛下,按律谋逆大罪应处死并牵连其族。但人数太多,末将以为只将他们杀掉,可以不必再追究其族人了。”
“全部杀?”薛崇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殷辞,“好几万人,怎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