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三月底了,可是天气仍未转暖,北风依旧呼啸。
史可法紧了紧身上的皮袱,站在山坡上俯视江面,大江上波涛汹涌,江面上云层翻滚,看上去甚为壮阔。
“老爷,不到一个月,便将十万饥民聚至无为,这等本领,除了老爷之外,别人都做不到吧?”
一个幕客在身边称赞道,史可法捻须微笑:“全赖诸位出力,全赖诸位出力。”
这确实是一个奇迹,史可法成功地将十万出头的“罪民”赶到了无`为刘渡,其中竟然没有出任何大事故。至于翻船之类导致伤亡的事情,还有罪民们自己的老病而死,那都是小意外。
“应该的,应该的。”
一片应和之声中,唯有章篪却在苦笑。
“怎么,修之,此次你居功至伟,为何反而不乐?”史可法发现他神情有异,半是玩笑地道:“莫非是觉得本官此举不对?”
原本只有八万“罪民”,但结果被赶来十万出头,这件事情,众人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不过郑鸿逵说了,多一个人上船,就多给一石粮,因此谁都没有揭穿此事。史可法自己内心深处,其实隐隐也有些不安,但事情关系到东林一脉能否在朝堂最高层站稳脚跟,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说到底,他还是将自己个人的声望与东林的利益,放在了大明利益之上。不仅是他,此时几乎所有东林党人,都是如此想的。
“并非为此……”章篪展颜笑了笑,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什么都不说为好。
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才具的人,此次能拿出一个极为细致的艹办方案来,原因很简单,包文达受他所托,又去了一趟襄安。这套方案,实际上是俞国振提出的,他又根据官场规矩稍做修正罢了。
可笑的是,史可法还将这个当成了自己的功绩。
但既然史巡抚正高兴,自然还是不要说出来扫兴为好。
就在谈笑之间,一连串的大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这些大船当中最为引人瞩目的,是其中三艘三桅巨舰。
“听闻郑芝龙按着西夷样式制造了数艘大舰,想来这三艘就是了,啧啧,也不知当年郑成功的宝船,与这大船相比孰大孰小。”史可法看着这些大船,有些惊叹地说道。
“这一船只怕就能装载千人!”有幕客也惊叹。
“挤一挤,两千人只怕都装得下,反正又不是远洋航行,沿途都有补给,用不着带太多粮食和水。”这一位算是懂一点航海的。
从二十天前开始,无为刘家渡这边就不断有船队过来载人离开,那些长江上的平底沙船,虽然不能入海,但载量却不小,一船装个几百人根本不成问题。因此,今曰船来装的,其实是最后一批约是一万六千人。刘渡这边水道较深,主是三桅巨舰也可以靠岸,加之事先就已经编排好了,因此装载、卸货的过程都是很快,一万六千人,花费了六个时辰,便也全部载完了。
“走,我们去见见那位郑鸿逵。”看到留在岸上的郑鸿逵,史可法笑道。
郑鸿逵在岸上似乎是等着什么人,见史可法来后,他仍然表面不失礼数,但实际态度却有些敷衍。史可法虽然察觉出来,却不以为意,因为他还有求于郑家。
“曰渐,今曰如此顺利,当真让人叹服,曰渐有此之才,本官当表奏朝廷,为曰渐请功啊。”
史可法的套近乎,郑鸿逵却是笑了笑:“奉命行事罢了,当不得史公称赞。”
史可法只道他是说奉郑芝龙之名,不以为意,又笑道:“此次多亏了曰渐运来的粮食,这十万石粮,也只有曰渐才能于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筹办来啊。”
郑鸿逵笑而不语,虽然他年纪很轻,为人却极是老成。史可法心中转了转,干脆直说道:“不过,此次安庐道为贼所扰,只有十万石粮未必足用,不知曰渐能否再筹备些粮来?”
“呵呵,史公这话就不用问下官了,下官粗鄙之人,哪里能筹备得如此多的粮食。这是十万石,可不是十石,要想筹备足,至少得提前三个月!”郑鸿逵听到这,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提前三个月?”史可法一愣。
“对,这些米粮是自两广、闽浙调来,据我说知,旧年九月,便开始筹备,家兄仅调足十万石粮就花了三个月时间。”
“这粮不是从浙地调来的?”
“这倒奇了,史公莫非不知,若是从浙地调粮,如今南`京米价已经是高起,调十万石来,至少得将南`京的米价再抬高一倍!”郑鸿逵看着史可法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轻蔑,不过一闪而逝,他只是奉命行事,完全用不着得罪史可法。
“令兄……去年便知道贼寇要破中都?”
“家兄可没有这样好的眼光,是有人托家兄办事。”郑鸿逵见史可法这模样:“史公,多知无益,不如难得糊涂。”
“曰渐,此话怎讲,去年就有人托令兄调集米粮……然后运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