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座白玉京!”
看到处处刷得雪白如玉的墙面,盗泉子吸了口气,喃喃地说道。
刷一层石灰,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是刷得这般雪白,那可是需要不少人工钱财。若是住处,那还好说,毕竟图个漂亮,可这些都只是仓库,那就太过奢侈了。
“不过……癸泉子师兄,倒不曾说南海伯姓喜奢华,我见他一身衣裳,与身边护卫几乎毫无差别,便是金银珠玉,在他身上也绝对找不着。那么,他为何要用石灰粉墙,效那隋炀丝绸包树之举?”
心里浮起这个念头,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盗泉子的经历,早就让他脱离了一般的装神弄鬼境界了。身为天师张氏后人,又兼长三教,不轻易为外物所动,这是起码的要求。
船靠着岸,众人依次下来,头等舱的乘员是有优待的,但大伙都颇为矜持,等着一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都离开后,他们才下了码头。
踏在水泥地面上,不少人都忍不住跳起来跺跺脚,看看这个地面“岩石”是真是假。盗泉子虽然未这样做,不过还是仔细打量着这地面,这应当就是癸泉子在信件中所说的“水泥地面”吧。
然后就看到原本在码头上四处逛着的穿着类似于虎卫制服的人纷纷跑了过来,用极短的速度集合,列队,紧接着,一个少了半只胳膊的人从其中走出,用仅存的手举上眉梢,向着俞国振行礼:“新港码头港务局人员集合完毕,请公子指示!”
这少了半只胳膊之人眼神锐利,举手投足干炼利落,盗泉子看得眼前一亮:若非有残疾,当真是好男儿!
不仅是他,那集合起来的十余人,几乎个个如此,多少有些残疾,但却没有一般残疾人的那种颓废消沉,反而个个斗志昂扬。只看到他们,便可以想象得到,这里是一座多么有激情与活力的城市。
“礼毕,诸位辛苦了,还请回到自己岗位去,解散!”俞国振也同样举手至眉梢,还了一礼,然后解散了这群人。
“这些都曾是南海伯大名鼎鼎的虎卫?”盗泉子问道。
“正是,都是勇士。”
盗泉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心中却是对俞国振更生几分敬意。自古以来,驱使勇士的名主不知有多少,但是在勇士成了残疾之后,仍然重视的,却是绝无仅有。
除了仁心之外,这也证明,俞国振是念旧情的人。
众人才走了几步,突然间听得身后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他们不由得讶然回顾,俞国振笑道:“无妨,无妨,乃是锅炉声响,我们如今人力仍嫌不足,故此用了一些旁处没有的机械。”
俞国振所说的,就是蒸汽起重机。
原本蒸汽机最初的作用是给坑沿里抽水,用来抬起重物自然是轻易的事情,特别是新襄所有的船都采用标准化装箱模式,长约四米、宽约两米的箱子,根据其内载物不同重量也不同,原本码头上是用畜力加滑轮和龙门吊来将之吊起,现在则换上了蒸汽机。
这也是宋应星等弄出蒸汽机之后的第一实际运用方法,只是对煤的消耗大了些。
眼见在这隆隆轰响的机械带动下,一个长长的吊臂伸向蓬莱号后半部,然后将一个个大木箱子吊了出来,无论是张溥还是盗泉子,都是目瞪口呆,就是徐林,见了也眼睛发直:在他上回来新襄时,尚未见到这种情形!
不少随蓬莱号来此的商贾,这个时候都在码头等着,然后一个箱子吊出来,顿时会有商贾过去道:“这箱子是我的,是我的……”
“那是在做什么?”张溥见这些商贾纷纷拿着什么东西去与码头的管理人员核对,然后箱子便被拉上牛车,送到一个个仓库里去,而商贾本人也跟着过去,不由得问道。
“哦,那是在报关,凡入新襄的商品,和出新襄的商品,都需要报关税,自然,不同商品税率不一样,象酒之类的奢侈品,入新襄税率就要高些,但棉花、矿石、生丝之类的原料,入新襄的税率就要低些。”俞国振笑眯眯地道:“大体上来说,平均税率是在九到三十七之间,唯有部分物品的关税达百分之一百以上。”
“什么,国朝商税是三十税一……”
“这不是朝廷商税,是新襄商税。”俞国振淡淡地道:“国朝商税三十税一,故此两浙徽晋豪商富可倾城,而朝廷想要赈灾却只拿得出区区六千两银子。”
今年如同去年一样,仍是蝗旱连连,其中山`西有二县已经惨到了易子而食、折骨为柴的地步,可是朝廷拿出的抚恤赈济银两,却只有区区的六千两,这在石米价格已腾贵到八两的情形下,只能买到八百石不到的粮食,再加上各级官吏层层伸手,百姓们一人还不知能不能分到一粒米!
张溥咳了一声,他决定不就具体问题与俞国振争执:“若是朝中尽皆正人君子,此事易耳……”
“天如这样说,好吧,假如天如为当朝首辅,复社诸君子充盈朝堂,国库就会有钱了么?天灾就会结束了么?百姓饿极了就会不从寇造反了么?关外建虏就不入长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