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我真傻!”
南`京镇守司的太监范闲范公公前几年是炙手可热,内通提督东厂的大太监曹化淳,外与威震南北的南海伯俞国振友善。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随着曹化淳去职养老,俞国振饱受猜忌,他的门前也门庭冷落,原先奔走于门下的各种人物,一瞬间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还存着侥幸,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翻身的机会,就连曹公公都暗里告诉他,要他暂时忍耐。但却没有想到,他等了近两年,等来的不是转机,却是这样一个使命。
安抚南海伯?
一想到这个使命,范闲就忍不住开始又念叨“我真傻”了。
朝廷对不起南海伯,天子对不起南海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对不起南海伯,就是范闲的干爹,如今回家给兄长守墓的曹化淳,也对不起南海伯!
别人不知道,范闲却是明白,俞国振虽然桀骜不驯,但是他对大明有百功而无一过!
“这帮子祸国殃民的混球,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每每要南海伯去收拾残局,结果还在天子面前进谗——高起潜这厮当千刀万剐,田国亲不是有个好女儿,早该饿死!”
范闲在马车里骂了两声,却也只敢在马车里骂。
“公公,已经到钦`州了。”
范闲不敢乘船,因此是从金陵乘马车一路行来的,不过他与新襄的关系相当不错,这些年沾俞国振的光,手中也有些银钱,太监又没有什么真正的血亲,便将之用在了自己的享受上。比如说这四轮的马车,橡胶轮胎、弹簧悬挂,让它在崎岖的道路上也可以比较平稳地行走。即使是这样,乘了二十余天的马车,范闲也已经累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宁愿选择马车,而不是船,因为他知道,整个东海海面上,如今都是俞国振的天下,那些原本勾通海寇的朝中大员,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因为俞国振可不是郑芝龙,每船收两千两白银就保其平安。俞国振的东海舰队是根据船上货物价值进行抽税,出海船税达两成五,入海船税达三成,这就将一大块利润都收入囊中,不由得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衮衮诸公不跳脚大骂。
他们以前是不向朝廷征税,朝廷偶有加增之意,他们就咆哮与民争利,现在倒好,要向俞国振交税!
想到这个,范闲心里便觉得痛快。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利益是与俞国振绑在一起的,俞国振发展得好,他从中获利就更多,因此,他更愿意站在俞国振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这等情形下去,南海伯迟早要得天下……”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范闲便将之压了下去。他咳了一声:“钦`州知州迎接的人来了么?”
“回公公,已经瞧着知州的仪仗了。”
陈子龙站在肃敬回避的仪仗下等了很久了,已经是十月底,钦`州的气候倒是适宜,因此他穿着官袍,并不觉得热。
只是他心里也在嘀咕,他一封密奏上去,朝廷里却派来了一个阉人,莫非朝廷以为一个阉人凭着圣旨,就可以拿下南海伯不成?
因为他在金陵城呆过很长时间,也曾见过范闲两面,只是时过境迁,双方境遇不同,对方未必会将他这个钦`州知州放在眼中。
不过范闲对他还客气,这个太监身上没有内监那种尖刻傲慢,让陈子龙稍稍安心。可双方寒喧一毕,范闲便问起俞国振所在,陈子龙只能皱着眉道:“本官倒是遣人告知南海伯,说是有钦使来此,只不过现在南海伯还未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哪能让南海伯来迎我!”范闲闻言摇头笑道:“我去见南海伯才对!虽然我是钦使,却是遣来督办合浦珠的,在南海伯面前却是摆不了谱。”
他口中如此说,但陈子龙如何不明白,朝廷在合浦养了五六年的合浦珠,一向就派个太监坐镇,什么时候专门命太监为钦使了!不过范闲其实也是在给他透口风,表似虽然朝廷与南海伯有矛盾,但还没有到撕破面皮的地步,双方的体面,还要维护。
既然不是激化矛盾,陈子龙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他将范闲引入钦`州城中,范闲还是第一次来此,看得这边州城模样,他不由得赞道:“便是金陵,除了人多些外,也比不得钦州城漂亮——陈知州,倒是一个干才。”
陈了龙顿时大羞,他心高气傲,如何愿掠人之美,因此道:“此城规划,尽为前任所做,本官上任以来,只是小修小补,并未做什么事情,当不得钦使如此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