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同,我可是去过上海,那边百姓谈起国家大事,一个个都无甚忌讳,官府也从不计较。”
必须承认,在俞国振治下,对于言论是给予了相当的自由。一般百姓私下谈论国家大事,不但不受禁止,报纸上有时还会有意引导。从这一点上来看,俞国振的“华夏”比起大明要开明得多,但是黄宗羲还是不满:允许议论国是的应该是儒生士林才对,应该是他们这些原本团结在南都周末边的清流,至于小店铺老板这样的,让他们的子女有学可上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想议论国是?
不过他却没有办法将这话当面说给那店铺老板听。
“在上海那边,我听得一个有趣的说法,便是儒林中有些人说,唯有智者方有能商讨国事,天下大事,庸人不足以论之,他们又自称秉持一片公心,故自诩为‘公智’是也。不过也有人说他们这些年把持朝廷权柄,上下勾结欺君害民,根本不算什么公智,乃是公痔——公公们的痔疮是也……”
“住嘴!”
“啊,哈哈,是我失言了,哈哈……”那店老板一听黄宗羲在茅房里发怒,心中顿时明白,这位先生只怕也是公智一员,不由得尴尬一笑,他只是一个小店铺的老板,犯不着为着这样的事情与人较劲,冷眼旁观罢了,因此告了声罪,终于跑到店铺里去了。
黄宗羲蹲在那蹲坑上,闭着眼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这干蹲了好半会儿,他的痔疮倒真有些犯了。
他是听过这种嘲讽的,而带来这种嘲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允彝。夏允彝又是从阎应元口中听到的,而阎应元则说,第一个对他们这些清流评价为“公痔”的不是旁人,正是崇祯。
崇祯如今可是把失国之恨,全部都放在了儒林身上,对于俞国振,他倒是看得开了:俞国振根本没有丝毫对不住他的地方,相反,倒是他当初一步步猜忌俞国振。如今他想来,当初之所以猜忌俞国振,似乎与朝中儒生也有很大关系。
“民心啊民心,俞国振倒是会蛊惑民心,这些愚氓,根本不知道独夫民贼一时的好处,是要拿两百年当奴当婢来换的……事到如今,唯有用更激烈的手段,才能唤起民心,让百姓看穿俞国振的假仁君实独夫的真面目!”
黄宗羲心中如此想。
他从茅房后的后门出了这家成衣铺子,想来那些跟着的尾巴都被甩掉了,于是便再飞快地穿过街巷,连着如此三次之后,他到了河边,这才招了一艘小船,让船将自己送往旧院。
旧院比起往曰更为热闹,因为俞国振的登基仪式之事,四面八方前来观礼致贺的人不少,其中最多的就是俞国振的华夏军略委员会下属成员。黄宗羲戴着顶皮帽子,将自己的脸掩住一半,看到那些神采飞扬的华夏军略委员会下属成员,他心中就是一阵厌恶。
天下权柄竟然掌握在这些人手中,掌握在这些不能吟诗作词不习儒家经典的人手中!
这一点黄宗羲还能忍,最不能忍的是,在这场瓜分权力的盛宴中,他最为尊重的东林竟然只是看客!
他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知道俞国振登基之后会如何安排原先金陵的小朝廷。象钱谦益、阮大铖、马士英等都会荣养,也就是给一个很好听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实权,每年提供相应的薪水,据说这个荣养的机构名为“明史编撰所”,其余大小官员,都会领一份相当于过去三年的薪水,然后再打发回乡。
以黄宗羲对俞国振的了解,这三年的薪水可不好领,若是被俞国振派来的审计组审出有贪腐之行,怕是要追赃。因此不少官员如今都是拼命变卖古董珠宝,只希望赶在审计组入驻之前将亏空填上。
这么算来,俞国振这笔三年薪水打发官员回乡的买卖,不但不亏钱,只怕还能小赚一笔。
当然,若是有志于继续为官者,俞国振也不是全部拒绝,那种年纪较轻又愿意学习新东西的,俞国振将把他们编入所谓的“储备官员进修班”,进行培训然后再上位。
黄宗羲一眼就瞧出,俞国振这是分化瓦解和拖延时间,这个进修班号称可以带薪免费进修三年,三年后便根据成绩各自委任职位,但以黄宗羲对俞国振的了解,最后委任的只怕也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副职,甚至就是弄到各地的地方志编撰司去编地方志去!
总而言之,俞国振太狡猾,使用某些激烈手段来唤醒天下士子,实在是势在必行!
想到这里,黄宗羲的决心终于下定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