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扬见祈言答应,连忙举手:“我我我,我跟你们一起!就算真有陷阱,我好歹是夏家的继承人,还是有那么几公斤的分量!”
下午的课上完后,祈言没去实验室,直接去了祈家。
上一次来祈家,还是来参加祈家的庆祝宴。虽然最近鲜少有人来拜访,但园艺机器人依然将草坪打理得十分平整。
验证来客身份信息后,大门缓缓打开,里面除了来来去去的家务机器人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夏知扬扫了一圈:“我怎么觉得怪吓人的?难道是房子太大了?不对,我家房子也这么大啊!”
见祈言垂眼点按着个人终端,他好奇,“你在干什么?”
祈言:“暂时关闭家务机器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祈家所有的家务机器人都停下了动作。
夏知扬嘴张成了o型:“这……这操作太炫酷了!”
这时,有什么重物落在地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祈言轻松绕进祈家的监控系统:“祈文绍在二楼第二个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等三人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床边滚落了一个铁铸花瓶,而床上,祈文绍脸色蜡黄,正喘着粗气望着他们。
夏知扬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妈妈的消息是真的,祈文绍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可这么严重,为什么没看见医疗机器人或者私人医生?
祈言站在离床三步远的位置,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祈文绍嘴唇干焦,双眼盯着祈言:“你还是来了。”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他似乎快速地消瘦了下去,颧骨凹陷,盯着祈言的眼神仿佛抓住了浮木,他整个人朝前倾,语速非常快,“祈言,你要救我……江云月要害我,她想我死!”
夏知扬被他的情态吓地后退了半步。
祈言冷静回问:“江云月想你死?”
“对!她已经疯了!她趁我不注意,给我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觉得我快死了!”祈文绍抬起自己枯瘦的手,呼吸都在抖,“她还有别的倚仗,后面有人在给她撑腰、给她出主意!我听见了,她当着我的面跟人通讯,商量要怎么杀了我!”
祈文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永远都仰望着他的江云月会动手要他的命。
他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让江云月进祈家的门,因为她出身平凡,性格温顺,只有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她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没有他,江云月什么都不是。
他害怕林稚,也害怕祈言,在曾经的妻子和儿子那里碎裂的自尊心,在江云月面前得到了重塑。
可是,他差点死在这个从未被他看见眼里的女人手里。
陆封寒半点没有同情这番遭遇的意思,而是问出关键:“你为什么能联系祈言?”
“江云月改了所有家务机器人的设置,拿走了我的个人终端,闭门谢客,不允许我见任何人。但她不知道,家里有一个机器人设有‘安全防御’,我的命令是最高指令。”
陆封寒:“所以你命令那个机器人,趁江云月不在,找来了你的个人终端?”
“没错。”祈文绍不敢联系别的人,担心那些人跟江云月是同伙,不得已才找了祈言。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祈言,你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会让你当祈家的继承人!”
祈言不为所动:“我很有钱。”
陆封寒看看祈言,觉得祈言这个阐述在这一刻,十分具有刺激性。
祈文绍神情一僵,有不屑,还是好言好语:“祈言,你现在还小,没有概念,你再有钱,能跟祈家比吗?”
他有把握,祈言不会不动心。
祈言却懒得再说话,直接显示了账户的余额。
一串数字出现在个人终端上方,夏知扬惊呼出声:“这、这到底是多少位数?九位数?十位数?十一位数?”
陆封寒也挑了挑眉。
他知道祈言很有钱。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又忍不住一算再算,原本计划是攒十年攒够祈言账户余额的零头,现在“零头”升级,不知道攒五十年够不够。
祈文绍却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他表情灰败,如果祈言不需要祈家的财产,那他拿什么跟祈言谈交易?
想到什么:“对了,你妈妈……你妈妈她——”
祈言打断祈文绍的话:“妈妈曾告诉我,她喜欢的那个你早已经死了。”
祈文绍如遭雷击。
喜欢的那个我?
他艰难地回想,大学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家世赋予他良好的教养和谈吐,为了跟林稚见面,他每天有时间就去林稚班里听课,林稚在的公共大课他一定会在,为了理解林稚随口说的话,他会通宵查阅各种资料,在林稚因各种论题跟人辩论时,他会满心骄傲……
他爱林稚吗?那时候是爱的,否则不可能锲而不舍地追求了足足三年。
在林稚答应他的求婚时,他好像还哭得很没形象。
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当他发现林稚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却插不进一句话?还是发现林稚说的话、解的公式,不仅是他没听过的,更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或者是逐渐地,他已经从一个学生变得成熟,林稚却还和在学校时一样,毫无成长,只怀着对科研的一腔专注与纯质?
不,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的平庸,对他而言,太过难堪了。
所以在林稚离开后,他又会不由地将林稚作为对比的参照,觉得无论是江云月还是别的人,都比不上她。
他视线落在祈言身上,僵硬开口:“那你妈妈去世时——”
祈言冷然:“如果我妈妈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和眷恋,就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祈文绍许久才长吸了一口气,甚至引起了呛咳,沙哑道:“这样啊。”
原来他对林稚来说,早已无关紧要。
原来,他这辈子,过得这么失败。
他失去了林稚,以俯视的姿态,选择了一个自以为能够完全掌控的普通女人,直到他在无形中将这个女人的野心养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对方将他视作绊脚石,准备随手处理干净。
他宠爱的儿子学术造假,蓄意杀人,一直都在他面前装软弱,哄他骗他,现在进了监狱。
而对曾经爱的女人和另一个儿子来说,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祈文绍突然失了力气。
他望向祈言,嗓音更加沙哑:“江云月给我用的药,叫‘河碱’,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封寒回答:“‘河碱’是一种慢性神经性毒素,反叛军做出来的东西,可以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逐渐虚弱,最后窒息死亡。联盟现今还没有研究出治疗手段。”
江云月一个勒托贵妇,能拿到‘河碱’,本身就说明了不少问题。
陆封寒发了短讯给文森特,让他帮忙盯着人。
而祈文绍在听完这句话后,竟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觉得讽刺——最后在他眼前的,竟然是这个他一度排斥和畏惧的儿子。
从祈家离开,夏知扬依然处于震惊的状态。
“江云月为什么要杀祈文绍?为了祈家的家产吗?”夏知扬从小在勒托长大,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地,对这方面却很敏锐,“如果江云月的目标是家产,她肯定会想除掉你,那之前的车祸——”
“说不定江启就是受了她的鼓动。”陆封寒把夏知扬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夏知扬越想越心惊,“太可怕了,没了祈言,江启被判刑,再杀了祈文绍,她就是祈家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他回头望了望祈家的房子,觉得祈文绍很可怜,但又觉得,这或许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一切结果,都来自他曾经做的选择。
晚上,陆封寒故意等了等。
果然,没多久,祈言就抱着软绵绵的枕头来了他的卧室。
自己将枕头放在陆封寒的枕头旁边,摆整齐了才问:“我可以睡这里吗?”
陆封寒只占了半张床:“当然可以。”
两人躺好,关上灯,窗外隐约有巡航机起降的动静。
祈言闭着眼睛,声音低而清透:“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都有缺点和优点。”
陆封寒很快意识到“他”指的是谁。
祈言举了例:“夏知扬很会跟人交流,他在的地方从来不会冷场。陈铭轩游戏打得非常好,叶裴很擅长统筹和分派任务,蒙德里安能跟不同的人合作,夏加尔体能很不错。还有很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优秀。”
陆封寒听完,手轻轻捂上祈言的眼睛。
柔软的睫毛刷过他的掌心。
他想,你这双眼睛太干净了,才会抱着欣赏的态度,注意到每个人身上优秀的特质。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注视着祈言微翘的鼻尖和精致的唇线,陆封寒问他:“那我呢?你挨着挨着提了那么多人,我呢,你心里,我的优点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竟然难得出现了紧张的情绪。
祈言思考的时间不短,但似乎也没多长。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陆封寒听见祈言的声音,
“你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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