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死命推辞了,但实在推辞不开,”郁董慢悠悠地说道:“巡抚大人当机立断,已经升我总兵,他连保举奏章都写好了,刚才还给我看过了,哎呦,要说我这么多年的辛苦,也该升一升了。”
“大人啊,”部下们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这关头还想什么升官啊,我们还是赶快跑吧。”
“不然。”郁董摇摇头:“以前那么多总兵、副将一起跑,咱们跟着跑也就跑了,但现在我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不好跑哇。”
这时又有一个亲兵冲进帐篷来报信:“大人,闯营他们过河了!”
阅兵完毕,郁董就派出一大批亲丁,密切监视许平的一举一动,严令就是一只蚊子飞过沙河他都要在第一时刻知道。
“闯贼——许平那厮,”这个亲丁趴在河边的水草里一呆就是大半夜,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步兵翼偷渡沙河的行为尽数落在他眼中:“借给我们阅兵的那批人假模假样地回去了,可是另外两千人,偷偷埋伏在我们大营旁……”
“要不!”一个部下突然一咬牙,叫道:“干脆,大帅,我们拿出一笔钱,收买许平那厮的部下……”
“不妥,不妥,”郁董摇头道:“我和许将军虽素昧平生,但怎好做这种欺心的事呐?”他看看周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部下们,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还欠许将军四成的银子和生猪呢吧?我们得先给人家送去,不能让人家说我们不讲信用。”
……
郁董的使者把猪赶进闯军的大营后又来拜见许平,许平立刻命令摆酒好生接待,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进行最后一次战前的麻痹工作。
使者呈上礼单后,许平皱皱眉毛,问道:“怎么多了一千两?”
笑眯眯的使者点头哈腰地说道:“许将军的部队威武雄壮,巡抚大人喜出望外,多赏了两千两银子。我家家主说朋友之间要讲义气,就加上了这一千两。”
“哈哈,郁将军果然够朋友。”许平开怀大笑起来:“回去转告你家将军,说我不胜感谢。”
“家主已经连夜把军饷都运回开封去了,剩下的一些也都装上马车随时都能出发,许将军若是偷袭我们的大营也没有什么油水。”
使者的话顿时让许平的笑容消失殆尽,他冷冷地问道:“贵使这是什么意思?”
“家主的意思就是绝不敢和许将军为敌,若是许将军一定要打我们,我们身上也长着腿,会跑。”使者老老实实地答道:“许将军把几千兵马移到沙河北岸,难道不是想打我们么?”
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露骨,许平也不好再虚伪地装下去:“中牟我势在必得,贵军一日留在中牟城边,我就一日不能安枕。”
“家主说,若是许将军不打我们,他还有一件大礼送上。”
“什么大礼?”
“肯定是许将军意想不到的,”使者卖了个关子,又道:“河南巡抚高大人已经决定主动出击,攻打许将军。”
“哦。”许平冷笑一声,他没想到借兵居然还有这等好处:“让他尽管来好了。”
“河南巡抚昨夜就发急报给郑州,命令河阴驻军星夜南下,与中牟汴军夹击许将军。”
许平沉思片刻:“高巡抚不要虎牢关了么?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气魄了?”
“全是托许将军的福,巡抚大人见到贵军的军容后,当机立断,从河阴一线抽调军队,打算先花一个月剿灭许将军、收复南方诸县,高巡抚还要我家将军打前锋。”
许平站起身走到地图边看了一会儿,笑道:“高大人真是打得好算盘,他一定是觉得洛阳我军已经被杨嗣昌吸引到西南去了,一时无力进攻河阴一带。”
“许将军高见。”
“嗯。”许平负手转了几个圈,郁董的使者静静地望着他,耐心地等许平停下脚步。把利弊在心中反复计算过几遍后,许平转头望向郁董的军使:“你家将军到底能送我一个什么样的大礼?他还要我做什么?”
交易开始……
第十六节 交易
四月二十五日,许平指挥闯军大举越过沙河,近一万闯营士兵沿着北岸联营数里,声势极其雄壮。面对急躁不安的河南巡抚和中牟文武,宣武军大将郁董却显得胸有成竹,遥望着密密麻麻的闯营营盘捻须长笑:“且让他们渡河,正好将贼子一网打尽。”
闻者无不壮其言。
二十七日,宣武军发动奇袭,郁董副总兵身先士卒,直杀入闯军中军,随即连破闯军十数营。捷报传来时,河南巡抚激动得手臂抖动不已:“长驱直入!徐晃之勇今日吾亦知之矣。”
余勇可贾的宣武军不顾连战的疲劳,入夜后仍猛攻不已,把北岸闯军营盘尽数扫清,一时间火光映红整个天空。
河南巡抚衙门的官运在惊叹郁董之勇的同时,对他们新任上司的眼光无不赞叹,之前不少人觉得高明衡只是运气不错:洛阳失陷、福王遇难,之前汴军精锐就被李凤仙折去大半,更因为亲王遇害惹怒皇上惨淡收场,一时间朝中无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所以就便宜了高明衡,从小小的巡按御史一跃为巡抚这样封疆大吏。不了高巡抚才上任每几天,就能从一塌糊涂的汴军中挑选出郁副将这样的英才,打得闯贼丢盔卸甲。
“久闻那个许贼曾是镇东侯的手下,”有人恭维道:“下官曾想:强将手下无弱兵,不可小视此贼,想不到遇到我河南官兵,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高明衡仰天长笑,神情颇为自得。
有个不甚开眼的人说道:“下官听说那许贼骄狂不可一世,山东王师失利也是他一味蛮干……”
其他人听这个家伙贬低许平,连忙一拥而上。
“此言不当,许贼,那自然是极厉害的,只是难敌巡抚大人运筹帷幄。”
“下官也曾听说,镇东侯深爱许贼之才,所以虽对其狼子野心有所察觉,但仍迟疑不决,故有这般大祸,但便是许贼再骁勇十倍,而怎是我河南官兵之敌手?”
这些话高明衡听来甚为悦耳,前些时候许平带着不到一万人进攻开封,围攻南方诸县时,河南巡抚衙门一直不敢出兵去救。当时李凤仙被免职,开封巡抚衙门乱成一团固然是一个原因,但高明衡本人也确实对许平这位镇东侯的部将颇为忌惮。听闻许平又带着万把人北上之后,高明衡制定的策略还是稳固防守,拒闯军于开封之外。
这种保守策略当然遭到很多非议,家乡被战火波及的河南士人,他们对高明衡更是大加指责。虽然高明衡竭力把责任推卸给李凤仙,可无论是省内还是朝堂之上,他的名声都一天不如一天。就是每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高明衡在被窝里都在策略如何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次集结重兵对抗闯营许平部,高明衡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收了一批捐税,还不避风险亲身检阅各部官兵。
“若是那许贼的兵马能有郁帅一成的本事,”高明衡呵呵笑起来,现在局面大好,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嫌他说丧气话,也没有动摇军心的危险:“本官怕是得死守开封了,呵呵,看来那镇东侯的部下,也不过尔尔嘛。”
兴奋的河南巡抚连夜草就奏章,急报京师:“仰仗吾皇洪威,将士用命,大破闯逆于沙河,焚其辎重……许逆党羽星散,宵遁南窜,臣严令各将督军进剿,无遗一贼以忧圣上!”
本来三心二意的中牟军一见有便宜可捞,也急忙挥师出城,和宣武军争相追击。沿途不是闯军的空营就是被焚毁的寨子,一时间捷报如同雪片般的飞入巡抚标营,各将无不宣称许平溃不成军,诸军皆斩获无数。而高明衡连检验首级这项也免了,无论报多少都一概认可,并回令各将不必在乎首级,也不必费心收集回送,以追击闯军为第一要务。
郑州,
“郁董这小子,居然要升总兵了!”同为副将的李成欣看到邸报后一脸的愤愤:“他吃得空饷比我还多,往日跑得比我还快,这凭什么呀?”
“大人啊,这闯贼实在太不堪一击了,两天不到,大营就都被郁董夺去了,居然让他威风了一把。”李成欣的部下们也都大为遗憾,当初听说是镇东侯培养出来的营官一级人物,郑重的明军都拖拖拉拉地不愿意离开驻地,没想到和他们一样熊包,连李自成那种草寇都打不过的郁董,居然能把镇东侯的部将打得落花流水:“早有传闻说镇东侯用人不当,看这个许平看走眼了,致有山东之败,可恨我们太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