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西南追赶大部队的时候,听到东面传来枪炮声,刘冉和吉怀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拨转马头,反方向跑去。
“大将军不许我们参与防御作战,但今天我们是遇到官兵,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两人自行跑到防线上后,看到的刚从前线败退下来的第一步兵翼,他们现在只剩不到七百人。带着毡帽的闯营军官们正忙着部署防御时,天一营的先头部队就已经杀到,并随即向闯军发起冲锋。
“杀官兵啊。”吉怀愚大叫一声抽出马刀,就要向天一营冲去。
结果还不等他冲过去,就被刘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不能冲击列阵步兵,你要送死么?”
“昏了,”吉怀愚下马跳入战壕中,刘冉也跟着跃下。当听到步兵军官发出射击的命令后,他们掏出手铳和步兵一起向扑过来的新军射击。
“应战!”
两次射击后,跟随着军官的号令,吉怀愚和刘冉和步兵同袍们一起冲出战壕,发起反击。两人挥舞着马刀,和新军厮杀在一起。吉怀愚和刘冉一样,家人尽数死在官府手中。将天一营前哨的进攻击退后,第一步兵翼的军官们又忙着紧急部署防御,他们现在所在的棱堡规模比今天刚刚丢失的要小很多,壕沟也比较浅。在通向开封的路上,许平构建了不少这种小型掩护阵地,用最少的兵力守卫,用处就是为败退的闯军提供能他们站稳脚跟的临时阵地。
在一片混乱中,吉怀愚和刘冉已经一人捡到一把步枪,更多的新军出现在闯营面前,他们似乎想要趁着闯营里足不稳夺下这个小棱堡,一股股的新军发动了连续的多面攻击。而闯营也四下分头迎战。
两个骑兵军官咬牙切齿地向对面的新军射击着,刘冉每打一枪还要叫上一声:“狗官兵,这是替我爹打的……这是替我娘打的……这是替我大哥打的……”
一番混战过后,对面的新军指挥官终于承认失败,确定靠手头的一点兵力无法将闯营第一步兵翼继续逐退。看着新军退下去后,两个人都兴奋得大叫,笑着齐声痛骂朝廷的昏君奸臣。
“你们是谁?”
一声严厉的喝问把两个人从战斗的兴奋中拉回来,他们面前站着一个神情严肃的步兵,他带着斗笠,手握长矛。根据闯军几个步兵翼新采用的军衔标识,刘冉立刻认出这是一名步兵上士,他迈步上前就是一个军礼:“兄弟,我是刘冉三等军尉。”
那个步兵军士怀疑地看着两人头上的毡帽,目光慢慢落到他们两人的衣领位置,领章都是马头:“两个骑兵少尉?两位大人在这里干什么?”
“打官兵啊。”
步兵军士伸出手讨要他们的腰牌,接过后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他们的动静惊动了远处刚刚升任队官的胡辰。许平把队官定为上尉,在第四步兵队的队官和队副几日前先后阵亡后,胡辰不仅被提拔到队官的岗位,连军衔也火速提升为上尉。
“秦军士,这是怎么回事?”胡辰走到吉怀愚、刘冉身前,看到两人头上的毡帽后就自我介绍道:“近卫营一等军尉胡辰。”
“近卫营三等军尉刘冉。”
“近卫营三等军尉吉怀愚。”
胡辰满是疑惑地盯着这两张陌生的面孔,刚检查过腰牌的秦德冬把两人的腰牌递给长官,胡辰接过后才扫了一眼就大怒道:“大将军命令所有的骑兵军官都退下去,你们俩留在这里干什么?”
“大人,卑职们想打官兵……”
“滚!”胡辰粗暴地打断刘冉的辩解,把腰牌狠狠地砸在他们身上:“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不然就毙了你们,快滚!”
正月十七日这天,新军逼近到距离开封二十里处,当夜开封城已经能听见解围部队的隆隆炮声。距离解围部队最近的山岚营,以及监视他们的闯军李自成部向着东方侧耳凝听时,仿佛已经能察觉到战士们的呐喊声。
李定国把自己的将旗插在前线的棱堡上,堡周围是四个步兵翼的残余兵力,大概只有两千人左右:“旗在人在,旗亡人亡,不得全胜,我的旗绝不从这里取下,老子也绝不会离开这面旗一步。”
当夜贾明河和魏兰度并肩站在堡垒的东面,向着天边眺望,炮口发出的火光在黑夜中闪烁着,天空上的乌云不时被这光亮映照成红色,就好像是一道道的惊雷在云中窜行。
在霹雳响起的地方,蒲观水正极目远眺,十几里外的山岚营棱堡已经遥遥在望。他在心中默念:“大哥,我来了。”
“闯贼已经没有大型堡垒了,只有一些简陋的小型堡垒,”看到艰苦卓绝的战斗即将结束,新军的参谋们无人不长出一口大气,这些堡垒加上它们的壕沟,占地面积并不大。参谋们已经开始考虑与山岚营会师后的进一步作战计划。
“我军损失也很大,会师后先进行休整吧,”蒲观水不愿意持续作战,现在新军三营中也是伤兵满营,战斗兵只剩下六千多人,而且极度疲惫。
……
“若不是大将军你当时心软,我们本不会被打得这么惨。”说起新年的停战,陈哲仍是一肚子的怨气,开始把骑兵营地放在靠近开封的黄河渡口附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闯营预定用十六日丢掉的那个棱堡耗尽新军解围部队的攻击力。而当战局陷入僵持后,许平估计贾明河很可能按捺不住开始发动突围,而闯营就可以把这两支脱离坚固营地的新军统统歼灭在雪地里:“现在如果看着贾明河突围恐怕太危险了。”
探马报告山岚营已经蠢蠢欲动,许平知道以现有的近卫、西首营的实力已经无法挡住蒲观水的部队,因此他不得不修正计划。
此时许平的大营已经位于新军主力的东南侧后,由于闯军的坚壁清野政策和新军绝不分兵原则的共同作用,这个距离官道二十里外的闯军集结地始终没有被新军察觉,第五和第六步兵翼在开战后一直呆在这里享受着温暖的帐篷和每天三顿热餐。在长达两个月的激战中,所有负伤的闯军士兵在痊愈后一律被编入这两个步兵翼中。装甲营的存在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这个军营严格奉行许入不许出的原则,吸收大量来自近卫营和西首营的人员后,现在装甲营的两个步兵翼都接近满编,全营五千官兵士气饱满。
今天许平派去李定国军营的传令兵拦住了一队开向前线的援军,现在这队援军的指挥官李来亨正向许平解释着:“大将军,闯王听说李将军那里已经要坚持不住了,所以才派我们去增援一下。”
“我已经和闯王说过,李将军那里能顶得住,如果真的需要我会派援兵的。”许平脸上颇有些不满之色:“如果闯王有余力的话,那也应该派给我,我需要每一个能腾出来的士兵进行反攻。”
李来亨连忙又是一顿解释:“大将军,闯王手下确实没有余力了,我这二百人也是这里抽几个,那里抽几个,从好几个将军手下抽出来的。闯王看李将军那里实在打得辛苦,才凑了这么一点人给他。”
“嗯。”
见许平脸上还有些不悦之色,李来亨就道:“既然大将军说不用,那就一定是不用,末将这便回去闯王那里。”
“你也不用回去了,既然闯王派你们来,那就留在我这里吧。”许平把手一挥:“我马上就要发动反击,每一个士兵都是有用的。”
许平让参谋把李来亨编入反击部队。
“新军那里已经是伤兵满营,冻趴下的人恐怕比受伤的还要多。他们距离开封只有一步之遥,这几天来蒲观水正用尽他最后的力量发起进攻。”许平轻松地笑起来,对身边的黑保一说道:“是反击的时机了。”
“好!”黑保一早已经是跃跃欲试,他的装甲营如愿以偿地建立起来,满心要打好这场处女战。
“装甲营携带一天的干粮,直扑新军的辎重大营。那里除了少量卫兵外,只剩下伤病员和民夫,取胜的关键在于你是不是能抢在新军主力回救前夺下他们的大营。夺取了他们的辎重后,黑兄弟你不用出营作战,只要稳稳地守住就好,这严冬会替我们把新军尽数消灭的。”
“末将明白,大将军放心。”黑保一信心十足地保证道:“除恶扬善,这也是真主的愿望。”
“说到真主,”许平有些奇怪地问道:“黑兄弟,河南信教的并不多,按照你们的教义,他们好像不是真主的子民啊?”
“大将军误会了,真主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每一个人都是真主的孩子。真主创造出动物、植物给他的孩子们当作食物。”黑保一严肃地说道:“我坚信真主是爱每一个人的,就像父亲爱他的每一个儿子。”
十七日夜,黑保一让装甲营全营士兵饱餐一顿后,带队出发杀向新军的后方,五千士兵在黑夜中奋勇前行。可是天公不作美,子时时分突然又飘起了雪花,而且越来越大,毫无停歇的意思。
“大人,让部队稍微慢一些,不然会有人掉队的。”
见雪越来越大后,一个参谋向黑保一建议道。但黑保一断然摇头:“不,我们一定要在明日午时前发起进攻,官兵是不会慢下脚步等我们的。”
“如果部队走散了,会影响我们进攻的。”
“即使只有一个队赶到,我们也要拿下官兵的大营。”黑保一回头指了指他们的来路,在这条路上,他们已经遇到好几处被闯军主动焚毁放弃的村庄:“不击溃官兵,我们就不能补偿我们对河南百姓犯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