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么,我们当然是立刻脚底抹油。就算闯贼打跑了新军和楚军,他们肯定也已经筋疲力尽,不会有心情来追我们的。此次会剿两京动员、扰动半壁,如此一场大败中,若是只有我们能把军队安然无恙地从贼人的巢穴里带出来,那朝廷还不得拼命替我们吹嘘以掩饰大败,果真如此的话,恐怕比给开封解围的功劳还要大啊。”
营帐中响起一片欢呼声,郁董的手下众将摩拳擦掌,决心跟着主帅去河南大干一场。当即众将达成一致意见,明天就在毫州校场动员全军,杀牛祭旗、誓师出发。
见到士气如此高涨,郁董心中也甚是快慰,不过他没有忘记师爷提醒的话,等沸腾的人群稍微冷静一些后,郁董又嘱咐道:“诸位务必牢记,闯贼不打我们只是因为他们懒得打,不是因为他们打不了。他们真要是想打我们,那比捻死一条臭虫还容易啊,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去惹他们,不要让闯贼生出打我们的心思。”
众人对这一番话迷惑不解,纷纷问道:“我们既不带金银财物去,又不会带大炮、火铳,闯贼怎么会生出打我们的心思呢?”
“闯王我不太清楚,但听说许平对百姓不错,他手下也有许多河南人,如果我们进了河南境内祸害一路,保不齐就让他们生出打我们一顿的心思。”郁董给部下分析道:“此次去河南,只要我们能活着回来就是大功一件,千万不可节外生枝。”
“大帅放心吧。”营帐内的将领都是跟随郁董多年的老兄弟,他们一个个向郁董拍胸脯保证,这次出兵一定严肃军纪,绝不做任何惹闯贼生气的事情。
“明天誓师出征,我们就把大旗拉起来,闯贼用的是‘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我们就用当年岳爷爷的“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拿粮。”
郁董和手下将领们都知道,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给手下士兵吃饱,所以他们一致同意暂停克扣军饷,在河南境内行动时给士兵们填饱肚子,这样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就是跑起来也有力气。
商量妥当后,郁董又添了一句:“每天多给士兵两个馒头;在河南看见小孩就塞给他们一个;遇到孤寡老人的话,帮人家修修屋顶。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行军,一定要让许平觉得我军是去河南做好事的,绝无丝毫找他麻烦的心思。”
……
此时,在除去郁董以外的另外一支杨致远的友军的大营中。
“拜见大帅。”
“快起。”
“谢大帅。”
黄守缺一跃而起。坐在面前的乃是楚军大帅左良玉,站在他身边的战将名叫李达贵。
此次在朝廷三令五申之下,左良玉尽起八十万楚军驰援开封。刚开始时,楚军上下对出兵颇有疑虑,因为他们都知道李自成甚是悍勇,当年闯营兵甲不精就能和楚军打个旗鼓相当,要不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带着秦军赶来,绝不可能那么快就把闯营镇压下去。现在闯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连秦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左良玉就更没有把握了。前几次和闯营对垒时,左良玉都抱着万全的想法,避免与闯军正面交手。
但是这次出兵并非楚军孤军作战,新军会与他们南北夹击闯军。几日前楚军进入河南境内后,发现沿途的闯军都已经不战而退。据打探来的消息,闯营大将李过、孙可望都早早领兵北上,已经离开南线多日。
“虽然皇上调回去三个营,但北面还是有九营新军近四万人,督师大人那里还有五万多直隶兵,有这十万大军压着,闯贼已经无暇南顾。”左良玉满脸都是得色,豪迈地一挥手臂:“我军正可趁机长驱直入,直逼开封,为周王千岁解围。”
黄守缺见左良玉意气风发,连忙抱拳进言:“大帅,我们还是不宜孤军深入,闯贼狡诈,莫要中了他们的埋伏。”
“这种事情大帅还需要你提醒吗?”左良玉心情显然很不错,他呵呵笑着把地图摆开:“江北军已经奉旨进兵河南参加会剿,我已经打探清楚,他们十天前就出兵了,走毫州到开封的大路,在我们北面,比我们离开封要近,就算挨打也肯定是他们先挨打。”
“如此真是大帅洪福。”黄守缺喜形于色,连忙问道:“江北军是何人领军,战力如何?”
李达贵笑道:“大帅急着见你,正是为此啊。江北军领军的正是郁董,他与黄兄弟是老相识了,大帅就是要问你对此人做何观感。”
黄守缺撇撇嘴,对自己的恶感毫无掩饰:“无能鼠辈。”
左良玉仔细问过上次祀县之战的经过后,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郁董此人颇有勇名,许贼大闹河南时,汴军各部一触即溃,只有郁董还曾小胜数场,最后被逐出开封府境时,郁董的军队也没有溃散。”
“这个,估计是他运气好。”黄守缺仍然一副不屑的表情。
“但是之后呢,在亳州郁帅也打得很不错,一年多来孤军挡住了孙贼的轮番进攻,”左良玉和杨致远通信过,知道对方对郁董也颇为注意,希望郁董和左良玉通力合作,吸引李自成的一部分兵力,甚至战而胜之。
随着左良玉把杨致远的信件拿出来,还有这段时间来郁董赢得的杰出战绩,黄守缺听得瞠目结舌,终于躬身谢罪道:“郁董想必是在开始的几场战斗中损失了不少精锐,所以后期才显得那样无能,末将无知,请大帅责罚。”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左良玉沉吟道:“后来郁董在亳州真的是孤军啊,也很有胆色,他又是河南人,一定日思夜想要打回老家去。他与孙可望鏖战多场也没有吃什么亏,军力肯定是在恢复的,从以前看还颇会练兵的,现在元气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听你之言,他进攻的胆子本来不算大,或者说比较持重,看来这次一定是又练出了一支精兵,不然断然不敢走大道直逼开封啊。”
黄守缺对这话却大不以为然:“末将觉得也未必。郁董这个人一听说有新军参战,胆气就变得极壮,上次也是如此。如果新军失利,他就跑得比谁都快。”
“那也无妨。”李达贵大胆地做出自己的判断:“大帅明鉴,这郁董同闯贼鏖战多年,必定仇深似海。正如大帅所言,郁董和部下全是是河南人,现在在南京死了也是异乡鬼。这次有新军参战,他们胆气更壮,说不定新军那边还没打起来,郁董就和闯贼干上了。”
“不错,不错。闯贼和郁董深仇大恨,又见他来势汹汹,恐怕也是难以安枕,许平和他还有一箭之仇,不,多箭之仇。”左良玉一个劲地点头,满脸都是赞赏之意:“这厮,倒是一堵挡风的墙。”
“大帅未免也太抬举这厮了,”黄守缺嚷嚷起来,恭维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敢说能替大帅您挡风遮雨?就是黄侯不都求着您么?”
“就是,这郁董,也就算是个不错的替死鬼吧。”李达贵见黄守缺把他的台词抢了,连忙更上一层楼:“大帅您手握雄兵百万,坐镇天下中枢,是朝廷的擎天玉x柱,就是当年的镇东侯也远远不能和大帅您相比啊。”
“过了,过了。”左良玉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脸色一沉吩咐道:“我军不可离郁董所部太近,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大帅英明!”黄守缺和李达贵异口同声地答道。
“多派探马去打探郁董的行踪,务必要他始终挡在我们和开封之间。若是他被闯军击溃,我军定要立刻知道。”左良玉看着地图停顿片刻,下决心道:“我军进驻朱仙镇后就不必继续向北了,就呆在这里,看着新军和江北军的战事好了。若是他们胜了,我们正好把败下来的闯军一网打尽;若是他们两路皆败,我们也完全来得及离开险地。”
“末将明白,大帅。”李达贵大声应承下来,接着就快步走出营外去部署任务。
上次被闯军击败,黄守缺深以为耻,这段日子一直卧薪尝胆地刻苦操练部队。黄守缺的军队出发较晚,强行军十天,昨天才刚刚追上左良玉的大部队。合营以后,今天他的营中还有不少杂事要处理,见左良玉似乎无事,他就要告辞再去视察军务。
“也不急于这一时,”左良玉虽然好言相劝,但见黄守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也就不强求,放他走之前,左良玉问道:“你强行军赶来,现在所部还有多少儿郎?”
这十天来黄守缺所部强行军一百二十里,楚军同袍听说了无不交口称赞,就是大帅也挑着大拇指连声叫好。听到左良玉这个问题后,黄守缺脸上又浮现出一片骄傲自得之色:“好叫大帅知晓,末将全镇出发前实有一万三千人马,现在还有七千多哩。”
左良玉又惊又喜:“你强行军十日,一万三千兵马还存下了七千多?果真?”
“千真万确,末将岂敢欺瞒大帅。”黄守缺把胸脯挺得笔直:“今晨是末将亲自清点的,共计七千八百三十六人,现在怎么也还能有七千多。”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心腹爱将。”左良玉大笑不止:“抓紧时间补上兵员,这次定要让闯贼知道知道我荆楚儿郎的厉害。”
第三十二节 出击
开封。
“娘,快走,快走,不然就赶不上了。”
刘岗一迭声地催他娘快出门,他娘犹自不舍地想多嘱咐家里人两句,大儿子半推半拖地把娘拉出门,把一个大包袱使劲地塞到娘身边的妹妹怀里:“大妹,到了城外好好照顾奶奶啊。”
“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