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答应给写婚书后,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余深河和许平当廷谢恩出来后,余深河对许平说道:“大人,咱们武人没有太多讲究,我觉得这婚事还是尽快办了吧,最多再有一个月我就得出征了,我希望在出兵前看见妹妹出嫁。”
许平拗不过余深河,同意一切从简尽快成亲。
“好,还有一件事,江家的女儿闺名清月,”说完后余深河就高高兴兴地去给他生父母一家报喜,而许平则带着亲卫回府。
接下里两天准备聘礼的时候,许平想起未来的妻子也不禁有些憧憬。
不过还未等许平憧憬多久,第三天许平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卫士等在大门口,许平刚一跳下马,这个卫兵就惶惶然地迎上来,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大人,大事不好,江小娘子找上们来了。”
一听此言许平也是大吃一惊,卫士赶忙解释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听到江小娘子报出家门,就连忙把她请进府去了,绝对没有旁人知晓。”
卫士觉得婚前跑来见未婚夫实在不好听,现在固然是丢江家的脸,但是将来这位姑娘是要姓许的,那就是丢自己长官的颜面了。
许平让心腹卫士在书房外远远地站岗不要放外人凑近,然后叫人去请江小姐过来。
“小女子江氏,叩见吴王殿下。”江清月进门就是大礼参见,许平请她别客气但对方坚持行完了民女对藩王的礼仪才起身,对方是个女子许平不好伸手去搀,只好收了这一礼。
“江小娘子请坐。”许平指着一把椅子说道。
“殿下面前,哪里有民女的位置。”这个虚岁二十的女孩一脸的严肃,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并没有扭捏地拢在袖中而是大方地露出来,笔直地站在许平的对面。
金对方坚持不肯坐下,许平也只好作罢:“江小娘子来见在下有什么事吗?令尊知道吗?”
“我爹不知道,”江清月飞快地说道:“吴王殿下,小女子不想和殿下成亲。”
“哦。”许平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听说这个女孩来见自己后他就有所预感,刚才见到对方的神色后心里更加有数,这个答案并没有多么出乎许平意料之外。
“小女子希望殿下回绝了这桩婚事,”女孩大声宣布道:“小女子不愿意做殿下的王妃。”说完见许平没有反应,江清月再次强调道:“小女子已经心有所属,请殿下回绝了此事吧。”
“嗯,这样啊。”许平嘴上不说,但心里暗自念道:“事情哪里有这么容易,这件事主上已经知晓并且答应要给证婚,我和你父亲已经交换过婚书岂能反悔,余兄弟连你的闺名都告诉我了,怎么可能容得我悔婚。再说,此事哪里容得你做主?余兄弟不是说江家知书达理,把女儿教养得很好么?怎么会跑来要求悔婚呢?”
不过尽管许平心里抱怨,但他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不满就真的悔婚,此事木已成舟,顺王和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
“江小娘子请坐,”许平又一次指着那把椅子说道:“就算小娘子一定要悔婚,总得告诉我详情吧,不过令尊、令堂都不同意,这理由恐怕也站不住脚吧?”
许平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先把这个小姑娘稳住,然后秘密通知她家里来接人,此事一定要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然传出去这辈子都会被笑话,就连未来子女都会因为他们母亲今天的一时冲动而蒙羞。
“我爹、娘!”江清月极少与外人相处,一点儿也没猜到许平此时心中的盘算,听对方口气松动还以为有门,就满怀希望地坐下来对许平说起来:“殿下明鉴,小女子今年已经满二十了,怎么可能从未有人提亲呢?”
江清月告诉许平,本来她是有一个意中人的,是个广东士子,是江家的祖上一位朋友的后代,几年前进京复习准备参加科举时在他家借助。
“……这事我爹娘是知晓的,他也提过亲,但是我爹娘说要等他考上后才行,”这既是一种激励,也是担心女婿会因为结婚而分心不努力念书:“没想到殿下一下子打进了京师,这科举就耽误了,这两年殿下南征北战的时候,他几次提亲但是爹娘一直在搪塞,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才知道爹娘和余家哥哥早有此意……”
虽然有嫌贫爱富之嫌,但许平还是不能因为自己朋友的这点小心思就反悔——谁还没有个小心思呢?现在许平只是有点担忧,担忧这桩婚事会有些不道德,如果对方已经下聘但江家毁约那将来会有人说吴王仗势欺人、破坏别人的姻缘。想到这里许平脱口而出:“他下聘了吗?”
“没有,可是……”女孩腾地站起身来,着急地叫道:“可是我爹娘当年是说:先考上再约婚下聘,而且也答应过,若是到小女子十九还没有考中就不要再等了,我爹娘说过的,但是被余家哥哥一说,就……就欺心了。”
女孩急匆匆地说了半天,突然发现对面的许平神色茫然,好像完全没有在听自己说些什么。
“你下聘了吗?”许平轻声念了一声这个问题。
“殿下,您说什么?”女孩不解地问道。
“没有什么。”许平目光转动,又重新望向那个焦急的女孩:“江小娘子请坐。”
等江清月又一次坐下后,许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对方开始恼怒起来,突然开口说道;“江小娘子,你的先兄,还有你的余家哥哥,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我必须要仔细问一问。江小娘子,你愿意和我说说你的如意郎君,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第七节 风气
许平听起来觉得是个普通的书生,但看到当江清月讲述她心上人的事迹时脸上容光焕发,眼睛里仿佛也射出光来。
“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许平看着满脸幸福的女孩,心里充满了对他们的同情,耐心等江清月说完后,许平缓缓开口:“既然江小娘子开口,那我当然不会勉强,这桩婚事就作罢吧。”
“真的?”江清月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
“真的。”不过许平并没有听出对方的心上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什么钱财和地位,明朝灭亡后不愿意参加顺王的科举自然也无法在京师留下来,许平觉得就算自己悔婚,江家多半还是会让余深河在顺廷高官中为江姑娘寻找个夫婿:“不过我拒绝了这桩婚事后,江小娘子就能如愿以偿吗?”
“小女子自然会再向双亲恳求,”江清月对许平有了很大的好感,毫无提防之心地说道:“如果家严、家慈不同意,我就要和他一起回广东。”
这话一入耳,许平顿时大吃一惊,听起来江姑娘有私奔的念头。刚才许平正在琢磨用什么借口悔婚,他初步打算诈做生气,把江小娘子的话向余深河转述一遍并坚拒这桩亲事,到时候江家和余深河考虑到名声问题一定也不会去顺王那里闹事。不过悔婚是一回事,看着知道余深河的妹妹打算私奔却不干涉,那许平就是看着这个姑娘往火坑里跳。
心里虽然震惊,但许平面上不动声色,随口表示了几句赞同,就开始套江清月的话。对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又对许平心存感激,被许平三下五除二就问清了大概的计划。
对方果然已经和情郎约好,如果江家依旧不同意他们成亲就要偷偷逃出京师,许平对那个男子顿时升起一阵阵不满——在这个时代要是女子私奔那多变就不会有什么前途。即使将来情郎变心,因为没有尊长证婚,私奔的女孩也得不到妻子的名份,就是被抛弃都没有地方说理去。
此时许平的念头又转了回来,再一次开始考虑如何稳住这个姑娘,然后秘密去通知她的家长,以防她稀里糊涂作出什么傻事来,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许平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江小娘子去过广东吗?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不会想家吗?”
“没有去过,但是我一定要去,我要在那里作出一番事业来。”
“咦?”这句话让许平十分诧异,女子出嫁前固然是在家养着,出嫁后还是相夫教子,唯一的事业就是帮助夫婿成就事业,心里好奇的许平问道:“江小娘子想做什么事业?”
江清月的脸突然红起来,有点害羞地说道:“殿下可不要笑话小女子,这事我连爹娘都没有说过呢。”
“我怎么会笑话你?”这是今天许平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羞涩之情,之前无论是要求退婚还是说道自己的心上人,这个姑娘都是一副敢作敢当的气概。
不过这羞色也就是一闪而已,江清月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变得高昂起来:“小女子也是看报的,尤其是福建、广东的邸报,我最喜欢看。”
“是你的余家兄长给你的吧?”大顺一直有专人在南方购买残明的邸报,然后分发给顺廷的文武高官看,许平记得余深河也有一份。
“是的,是他给我爹娘的,我觉得很有意思,比你们的邸报好玩多了。”
“这个确实是。”许平也觉得南方的邸报非常有意思,上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还有连载的小说和笑话、字谜,黄乃明告诉他很多邸报都是私人办的,齐国公就任执政后更是广开言禁,上面甚至还有评论文章在讽刺齐国公的各种政策。
“八个月前我在福建新闻上看到一则消息,”江清月说道:“在齐国公开办的认字学校里,有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上学,还上了好几个月。”
“哦,这个我也有印象。”许平记得那个女子被发现后引起了学校的轩然大波,好多人攻击校长失察,校长也通过报纸向大众道歉,并毫不犹豫地开除了那个女学生。
“那女子被开除了,不过我注意到肇事校长用的理由是她在都是男学生的学校里不安全,担心她会在学校里出事,还说他身为校长不能不为学生考虑,而开除这个女学生是对她最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