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点,不过也快了。”最近顺军开始向南方移动,那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湖广和浙江的顺廷官吏反复上奏中央,认为残明正蠢蠢欲动,强烈建议速发精兵备战。
“这真是一场没必要的仗,还要死人,”许平坚决反对同南明交战,对此他从不隐讳,在周洞天前就更没有必要:“陛下是不是说要你们努力作战,然后博取功名?”
“主上确实有这个意思。”目前顺军与明军仍然处于和平状态,所以李自成也没有公开说诸如“先取泉州者王之”之类的话,但是顺军中不少人都摩拳擦掌,意欲把握住最后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劳民伤财,攻下闽粤然后再分封诸侯,为何不干脆劝齐公投降,取消残明监国称号,至于他们名义上的皇帝,不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么?”许平觉得既然要封藩,那还不如干脆就把齐国公封为藩王,这样连仗都省得打了。
“大人是不想立功封国了,可是别人想啊,要是齐公真降了,那大家不就没有封王的机会了么?”周洞天笑着说道。
“如果齐公拒绝投降再议不迟,我觉得齐公是不想和我们打仗的,不然就不会支持我们讨伐北虏。”许平一脸的不以为然:“陛下起义兵,不就是为了推翻前朝么?这战火一起又要杀伤许多人命。”
“哈哈,”周洞天大笑道:“骗到大人了,其实主上也有此意,属下偷偷告诉大人吧,主上已经派使者去福建了,如果齐公肯让那个小孩子自去伪号,这事属下看也未必不成。”
“周兄弟果然狡猾。”这话很符合许平的心意,也笑了起来。
“主上也不会逼齐公太促,所以这使者都不是大张旗鼓去的,也就是我们这些在主上身边的人听说了一点点风声。”
“那你们去浙江又是为何?”
“先礼后兵呗,而且这快一年来浙江那边每月都有急报,说齐公又在调兵遣将,有突袭我们的意图。”
“说了一年也不见动静,可见不是真的。”许平认为这多半是浙江的文武贪功,想利用
这场战争为自己博取功勋:“只希望浙江不要擅开边衅。”
“也是宁可信其有罢了,几万大军开到浙江上,主上的使者和齐王也好说话了。”周洞天又偷偷告诉许平一个内幕消息,顺王打算尽快完成统一,然后就登基称帝:“虽然有人说什么不彻底消灭齐公,将来必定是后世子孙之患,但主上不这么看,他觉得亡国之士大夫不可以言图存,只要残明自去伪号,那他们就再也没有余勇可贾了。”
……
虽然齐国公这几年越看越不像忠臣,但是对最后坚持明旗号的地区朱慈烺仍怀有无尽的同情,许平有时来拜访他一坐就是半天,这让朱慈烺有些担忧:“堂兄如此行事恐怕会被小人陷害。”
“没事,顺王知道我的身世,就算有人秘告我交通前朝皇族、图谋不轨,但顺王心里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黄乃明离开北方的时候,许平已经不再朝中,而路过凤阳时也没有来看他,虽然知道黄乃明有他的顾虑,不过许平心里终归还是遗憾,所幸搬到凤阳后,每次看到宋王一家,尤其是宋王的幼子时,许平就会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是我的侄儿,是我的亲属,我可以看着他长大。”
“你看,还是对顺王坦诚相见好吧,不然我就没法总来串门了,还得提防顺王起疑心,”许平得意地对朱慈烺说道,在他面前许平斟酌着换了一些对李自成的称谓:“若是没说实话,恐怕我来凤阳顺王都不会答应。”
两人对南明的看法基本相同,许平没有朱慈烺那么浓重的故国情怀,相反对顺的感情则很深,所以更加地不看好南明,后者只是认为以弹丸之地难以和中国抗衡,而许平则强调说:“若是君臣上下一心,便是比齐公眼下的地盘再小些,也不是不能图存。但齐公所用非人,官府毫无危险,平日就自相攻伐,等强敌压境估计就该土崩瓦解了。”
朱慈烺也承认许平说得很有道理,他们二人没有什么南明境内的报纸看——这些报纸一般都要收钱,而且路途遥远凤阳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都市所以找不到,这里就是顺廷的报纸都很少,有的也是全盘照抄朝廷的诏令。
所以两个人的消息来源完全是《辽东人民观察家》,这份报纸发行量不断增加,为了扩大影响、宣传辽王的忠诚和贤明,王x辅臣和许多书籍老板都有协议,他免费向他们提供这份报纸,甚至贴钱给他们,以保证辽民观察家能够尽可能地广为流传。
这份报纸内容丰富,还会有对重大事件的评论文章,比一般干巴巴的朝廷邸报要好看的多,许平和朱慈烺长久以来总是对辽民观察家的评论进行探讨和再评论。而随着顺明的气氛日益紧张,最近辽民观察家一直在仔细分析南明的弱点。
许平刚才说的就是辽民观察家再三指出的一条,它称南明的官员、甚至包括一省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都在人民心目中毫无威信,现在南明百姓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官员都是蠢货。辽民观察家著名评论家马马灯写道:试问,一个官员都是酒囊饭袋,而且已经被心明眼亮的人民所察觉、说痛恨、所蔑视的区区四省,如何能和朝气蓬勃,万众一心的圣朝相敌?
辽民观察家还揭露说,以前卿院的南明大夫互相谩骂时,曾有不少人以投顺相威胁。看到这些报导后,许平就知道南明已经完了——如果把投敌挂在口上成为一种风气,而且还能不受到惩罚时,那只说明这个朝廷的人心已经彻底涣散。
最后许平还通过这份报纸看到了不少成就,比如辽东枪炮厂和火药厂都在百姓的志愿捐款下完成了,沈阳的百姓不但捐款,还自行组织起来,每天都到郊外的工地上免费劳动好几个时辰。辽民观察家骄傲地宣称,现在辽东不但可以有力地支援顺廷军事物资,而且更向四方蛮夷展现了大顺的顺天应人和军民一心。
许平认为辽民观察家说得不错,以前他就认为自己在河南干得不错了,可是在河南的时候百姓从未捐款给他修建兵工厂,更不会长期免费劳动,以前虽然有徭役一说,但辽民观察家早就说过,辽王为了响应顺主的号召,把这些榨取百姓的手段统统取消了。
“大顺的希望就寄托在辽东身上了,”许平对朱慈烺说过看起来最忠实于顺军理想的就是辽王吴三桂,而且身体力行比顺军的老人还要彻底:“真正让我担忧的不是有人弹劾我,我于国无用之人,就是再被罚,顺王还能罚走些什么?不就是些俸禄么?”
现在许平担心的是有人会弹劾吴三桂,认为他把辽东搞得如此红火对顺廷是一种威胁,许平有些担忧地对朱慈烺说道:“只要辽藩能够继续存在下去,那这次乱世中流出的血液或许就可以算是没有白流了。”
……
福建,
黄石今天接待了好几位教授,这些学校本也是他多年前在福建开创,期间一直让杨致远关照的产业,虽然现在都已经不在他的名下,但大多还执行着和黄石当年建立时相差不多的规章制度。
把这几个人找来主要是为了一个目的——改善火焰喷射器。
随着各省卿院和总督府运转日久,黄石变得越来越清闲,他就把几年前开了个头的火焰喷射器又拾起来。这个东西当初黄石刚提出设想时,周围的人个个喊好,说这是一件能够彻底扭转战场不利局面的神兵利器。
为了制造这个东西黄石花了很多的钱,所有的钢瓶都是专门制造的,为了提炼火油还专门盖了一个厂。花了这么多的钱,黄石自然舍不得把这个东西扔下不管,不过最近财政稍微宽裕后他想继续研究工作时卿院明确表示不同意,还有人揭发当初一些参与商都是抱着冤大头的钱不挣白不挣的想法,投黄石所好竭力称赞他的想法,而借机虚报价格捞一笔钱。
因为黄石已经许诺既往不咎,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卿院根据这些供词认定这件武器是种过于昂贵的兵器。而且一些军官也认为恐怕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兵器,因此卿院表示不同意继续投入巨额资金开发它。
但出于对黄石的尊敬,卿院也留下了后门,说如果齐国公能够把价格降下来,而且拿出更可行的开发计划,威力也能再提升几个档次的话,那卿院还是愿意支持他的想法的。
被回绝后黄石就一心想着要这个火焰喷射器照出一个先进版本来,让那些对他不以为然的人好好看看,不过黄石也承认以他自己的工艺水平是肯定造不出来的,以前那些配件都也都是花天价造工厂主定制的,凭黄石自己肯定是连个钢瓶嘴都造不出来。
这些被黄石请来的人中,有一个是造船匠出身,多年前就开始研究并且教授有关船底制造的知识,这并不特别,特别的是他试图把船底制造的经验总结成一套理论——就是找出为什么要这么造船,为什么这样造船才会省力、快速。
当初一时兴起的黄石给这个人研究的学问起了个名字叫“流体力学”,刚刚得知早在快三十年前他的课程名就叫“船底制造。”,这个人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仅福建、广东,就是日本、南洋也有很多他的弟子,已经是造船业的宗师级人物,这次到欧洲去的黄乃明还给这位先生带回来不少西欧的船只模型、正在建造的船只的工匠草图。看完之后这位学者长吁一口气:福建、广东对泰西造船工艺苦苦追赶了三十年矣,现在可以说是并驾齐驱了。
“昔日在长生岛时,国公就让再下给造船,再下仍记得第一次见到国公时的场面,那是国公刚从山海关回来,当时再下正给一条渔船涂浆,国公还过来瞧了瞧再下的船。”这位教授已经不再使用“大人”和“小人”的自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是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造出了大量的船只,把大量的货物和人员安全地运输到万里之外。
“国公这次造再下来,又是想让再下去做杀人的凶器。”因为这位先生的知名度,黄石觉得可以增加从卿院要钱的把握,而且他也确实希望这位和流体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能帮他研究研究怎么才能把火油喷得更远。
“这些年再下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如果能够把船造得更结实,行走得更快,让更多出海的人能够平安回家,和父母妻子重逢。”这位教授对几十年前的老长官、心目中曾经的神灵谢罪道:“国公想要的这种杀人之物,再下想都不愿意想,如何能够造得出来?”
第二十节 孪生
听说齐国公鼓捣那个会喷火的玩意告吹后,国民党党魁吕志强松了一口气,负责南明武器制造的鲍博文是齐国公的死党,成天说什么齐国公的高瞻远瞩是领导军工司前进的动力。
“或许以前是吧,”吕志强对齐国公很尊敬,但是他忍不住想到之前长生岛的军工司是从独木舟开始的,成为这样一个机构前进的动力似乎也不是很难,至于此后那自然是功归于上,再说这几十年齐国公甚至不在南方,这次大部分学校的教授——甚至包括齐国公的旧部都不再支持他,让吕志强仍不住想到:“看来齐公也不是全知全觉。”
之所以吕志强会关心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最近齐国公接见他时,又谈到希望卿院的国民党支持研制一种新式枪支的问题。黄石本人对如何做金属弹壳一无所知,对如何制造黄色火药也基本一窍不通,但是他知道后膛枪肯定威力远远超过前膛枪,这项秘密研究的经费在卿院建立后也被裁掉了,因为卿院觉得是件不着边际的事情,就连黄石本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他因为不懂得具体步骤所以一直无法在这上面提供指导。
“邓少校请坐。”吕志强面前的这位年轻军官高鼻梁、深眼眶,一望就知道带有异族血统,但说起官话的时候,这些南方的卿院大夫们全都自愧不如。
三十来岁的军官脊梁挺得笔直,这种坐姿可以让人一下子认出他们齐国公亲信嫡传的身份,吕志强见过的每一个齐国公培养出来的军官都是这样的坐姿,就好像是不会弯腰似的:“今天请邓少校来,是想向您咨询一下有关枪的问题。”
“什么问题?”邓少校瓮声瓮气地问道。